姚检摸着下巴,见拾京还在等着他说下半句话,心中默道,长精了,能听出话没完。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得接上:“那边,你去看过情况就知道了,地形难勘采,他们开矿也需要地方处理废料石块……所以,现在的地形有些复杂。”
拾京愣神。
这会儿,一士兵又带着一个人走了过来:“姚副尉!这位是云州制造办的傅外郎。”
这士兵递给姚检的眼神颇为八卦。
宋瑜反应了半响,顿了一顿,在姚检恍然大悟的表情中,自己也悟了,一口水喷了出来,拍了拍拾京,把他拽回来。
拾京回神,看见傅居,惊道:“你?”
“我。”
拾京心烦:“……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傅居好心情道,“你太傻了,京中有直达云州的快船,你不知道?”
拾京语塞。
傅居说:“我也是拿着调令来的,云州制造办,一个负责总务的田外郎,一个我,负责你,以及全部的工学人。”
拾京默默退开三步。
宋瑜嘿嘿嘿笑了起来,笑得十分难听,姚检反应神速,踢屁股人让她闭嘴。
宋瑜不知死活道:“巧了,妖祸!”
妖祸二字,在场除了不读史的拾京,其他人全都知道。
二百年前,延明帝班启在位期间,不顾群臣劝阻,立二君,分管政务,虽说朝堂上没有乌烟瘴气吧,但却让班启原帝君的掌权国亲闹了整整十年,闹完把罪名扣在那个扶正的帝君脑袋上,安了妖祸二字。
所以,妖祸不是指两位帝君,而是单指那个外子上位,不正统的惑帝妖孽。
宋瑜她也没多想,就是看到面前上演情敌相见的场景,一时兴奋,抽风了。
但她这话错就错在,妖祸虽是妖祸,但妖孽最后也成了帝君,反正气国气民气原先那位帝君,气不着妖孽和延明帝。
憋屈的反正不是妖孽,就跟现在唯一不懂这个典故的拾京一样。
傅居离了京,以为云州会好一点,没想到第一天就遭遇这种尴尬,疲倦扶额。
拾京一脸状况外,追着他问:“你现在来找姚检干什么?要进去看矿地吗?那我跟你一起!”
傅居扒拉着自己的脸皮,怨气绕身,无力道:“你有点自觉好吗?江司郎,你记着,我官职比你高,现在直接负责你。”
拾京讶然:“你要比什么?你最好别这么比,来,傅居你看清楚,这里是云州,旁边就是我的家。”
我的主场。
傅居更感无力,深吸口气,劝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对姚检说:“我有通行令,来矿地看看。”
铜铁的质量,关系着他们的火铳制造。
如果质量上乘,冶炼也好,那么,火铳的设计会有更多可能。
有通行令自然放行。拾京默不作声地跟在傅居身后,傅居顿了一顿,只好装作没看见。
拾京进了玉带林,跟着傅居看完出矿的成色和冶炼出的成品后,默默进了林子,沿着陌生的道路,摸到了墨玉潭所在地。
眼前的景象让拾京有些委屈。
原先的墨玉潭,现在俨然变成了一座小山,因为废料巨石都堆积在此,这里的石堆,比震后还要高。
拾京看到了之前试图凿孔挖尸的侍卫搭起来的小棚子,京翼卫留了几个,奉旨在这里,敬业的日夜倒值凿石。
拾京捡起一根树枝,比划了石堆的高度和旁边山崖的高度,蹲在地上算了起来。
身后,傅居不知何时跟来的,问道:“算这些干什么?”
“炸石。”
“闲着没事……”
“我阿爸在这底下。”
长久的沉默后,傅居说:“左边,第七个就算错了,你再仔细算算。”
拾京瞥了一眼,默默蹭掉了数字,重头开始。
傅居掏出炭笔,眯起一只眼比划了高度,说道:“这得要火炮了,炸力怎么也得是建元十七式的二倍,那就要巨门炮。但是你这一炸吧,可能把你爹也炸没。”
拾京道:“火铳就行。”
傅居惊道:“你异想天开呢!”
“火铳就行。”拾京在地上草草画了一个样式,“这样就可以了,能炸平。”
傅居呆愣道:“你爹要知道你怎么把他挖出来的,肯定会……含笑九泉。”
你个不孝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夭寿了,仓鼠精的志向是炸爹!
每天12点更新。
高亮。
再次高亮。
☆、第64章 夜豹
昭阳京连天暴雨,南柳每日忙到深夜, 看着晨光和着雨声透过窗楞, 慢慢在殿内晕开。
拾京离开京城已有一旬, 这日,南柳看着折子,见折子上云州二字, 忽然想起了他。
霎时间,刚刚还觉能驱走长夜寂寞的雨声,忽然就变得扰人起来。
南柳想,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我?
这么想着,顿觉内心空虚, 南柳轻叹息, 起身走至院子里,目光发直地盯着夜雨。
随身陪着的裴雁陵连忙给她披了件斗篷, 南柳回神, 说道:“前些日子,阿泽画的拾京, 你收到哪去了?”
“书房下头的盒子里。”
“取来,还有, 今日买的简记酥糖,也包好。”
裴雁陵猜道:“……送云州去?”
“嗯。”
“不写点什么?”
南柳想了想, 转身回去,润了笔,唰唰写了两行字, 落上名字,吹了墨,递给裴雁陵。
裴雁陵见上头是傅居二字开头,吓了一跳。
“……你到底要给谁?”
“傻吗?”南柳哼了一声,“我只能给傅居寄信,哝,问候他的,把我给拾京的东西,一起寄到云州去吧。”
裴雁陵很是无奈:“你就不怕哪边吃个醋,你这信跟东西,哪样都没送到。”
“笑话,傅居会吃醋?”南柳说道,“从小到大,我跟他都是有事说事,从不矫情。他虽然人奇怪,但通情达理,他要是能扣着东西,心里发酸,不给拾京送去,我封荣的名字,倒过来写!”
裴雁陵装好信,摇头道:“我懂了,你这是长夜寂寞,自己想男人打发时间,却给我添活儿。”
南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起这个,同是长夜漫漫,你就没个想男人的时候?”
裴雁陵忽然愣了。
见她如雷劈中的怔愣,南柳心突然一停,埋在心底的疼又慢慢泛了上来,压抑不住。
她错了,她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她怎么能忘了雁陵喜欢的是谁。
沉默好久,南柳愧疚道:“我……我去皇陵看看。让人备车吧。”
北舟埋在西陵,以西陵为中心,建起了一座守陵城,人烟稀少,到了夜半时分,除了守夜和打更的人,城中只见雨雾夜雾,不见人气。
城门缓缓打开,南柳乘坐的马车静悄悄进了城,她在陵台下了车,裴雁陵站着未动,说:“殿下,我不去了……”
南柳有些惊讶,随即,目光里又多出了几分悲伤,接过雨伞,轻声道:“那你留在这里吧,我……大概要很久。”
南柳一个人撑着伞慢慢沿着山上的台阶走到陵殿前,守在外面的守陵人匆匆迎来。
南柳见窗上灯光映出的人影,以为有在里面守陵的人,心中不悦,又怕话说重了,他们起怨恨心思,沉声问道:“谁守在里头?”
守陵人毕恭毕敬答道:“是关少卿,少卿常来,风雨无阻。”
守陵人的回答让南柳始料未及,把伞和灯给他,推门进去。
关山秋听到门外动静,转头微微给她笑了笑。
“秋姐姐……”
南柳轻唤一声之后,喉咙就像被堵了一样,再问不出话来。
她之前一直想问关山秋,当初跪请和离,有没有后悔。
可后来,她已经知道了答案,再没问过。
北舟毒发去世后,关山秋抱着棺材不松手,也不哭,只是不放手,旁人拉她,她听得进劝,会下意识听话松手,但松手后,似是立刻失了理智,再扑过去,如此这般重复着,最后是南柳把她抱住拖了回来,把阿泽塞到她手里,关山秋才算恢复了些意识,怔愣过后,抱着封泽失声落泪。
之后,
那之后,南柳除了在朝堂上见关山秋一面,其他时候,再没见过。
说来,因北舟安葬后,南柳大病一场,那之间发生的事情,好些她都记不太清。
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比如明月舅舅大丧后回京了一趟,之后在凉州十三郡同时开战清扫境内邪教教徒,放话今年把神风教彻底碾压净,而关家所掌的西北军则动用了巨门炮,杀一儆百般的荡尽了边境的神风教教徒等等,都是她通过呈报上的折子和大臣们的交谈中知晓的。
关山秋在北舟去世后去了哪做了什么,无人谈论,也无人上奏,因而南柳从未留意过。
她没想到的是,关山秋大多数夜晚,竟然在皇陵待着。
南柳心中很不是滋味,苦涩和疼痛像外头的雨点一般,无间歇的击落在她心上。
“今日天气不大好,下着雨,殿下却来了。”关山秋让出位置,燃了香,递给南柳,淡淡道,“肯定是太想他了,我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