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个身看着地上横躺着的男尸,他又叹了口气:“这人生无常,不知啥时候就归西了,都是怎么想的啊?想当年我在十六岁的时候,都生了我家大娃子了!这曾正一定是跟在阴捕头身边太久了,都跟出毛病来了!”
话头提到这里,杨捕快想着年已二十的阴捕头阴十七,他便更是一阵叹息。
阴捕头生得比曾正还要俊上几分,他和曾正同是捕快,都在捕头吏房里办差,和阴捕头是一个吏房,时常呆在一块办案。
这捕头吏房里除了他已是娶妻生子,数岁最多之外,阴捕头年二十,曾正年十六,俱都是该成家的年纪。
可偏就这两人,一个总说已有儿养老不想再续弦,一个总说尚未有娶妻生子的打算。
这都什么事儿啊?
本来么,既然这两个都表明不想成家,他也就没想多提,可奈不住这洪沙县满县里的姑娘都盯着这两人瞧!
一个是县衙里的捕头,年轻俊俏,虽带了个四岁的儿子,可人家说了,儿子的母亲早不在了。
即是不在了,那便该续弦。
可人家阴捕头愣是没这个意思,真是急坏了县里被托上门提亲的媒人。
另一个是跟在阴捕头身边的捕快,年岁还要小上几岁,模样儿也是生得不赖,虽没阴捕头那般人品俊秀,可到底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婿人选。
要不是他没个亲妹妹或堂妹表妹的,他定然也想把妹子嫁给曾正!
老仵作一到,先是将死者的死状作了一些基本了解,便让衙役帮着小心将尸体搬运回衙。
杨捕快也跟着回衙门。
回之前,他往离抛尸处不远的另一边山坡看了一眼,看到阴十七和曾品正并肩正说着什么,他头一转,又叹了口气。
一身男式常袍的阴十七指着山坡上遗留的些许痕迹,跟曾品正说:“这里有挣扎过的痕迹,且十分凌乱,可见当时死者被害时是经过剧烈反抗的,夜里我们再来一趟。”
曾品正明白她说的意思,意思是夜里再来滴血看亡语,看能不能从死者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得到什么关于凶手的线索。
他点头道:“以这痕迹来看,当时应该不止一人与死者搏斗。”
阴十七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处明显松过其他地方的沙土处蹲身下来。
她扒了两下表面上的沙土,果然扒出一处微带着血迹的沙土来:“作案的凶手至少在两人或两人以上,也应该是头一回犯案,不然这凶杀现场不会处理得如此撩草。这血迹掩埋也是匆匆而为,可见当时凶手是有多慌乱,但慌乱之余却也不忘把死者抛尸到另一边的田野伪造现场。我想,这凶手当中应该有一人为,且这人相较于他人,该是较为冷静些。”
但终究是初次犯案,再冷静,也难免出纰露。
曾品正也跟着蹲下身去,指腹碾了碾带少许血迹的沙土,说:“十七哥,你觉得这场凶杀是偶然的,还是有预谋的?”
阴十七笑了笑反问:“你觉得呢?”
曾品正说:“我觉得是有预谋的,只是正如十七哥所言,这是凶手初次作案,难免有慌乱造成的疏忽而留下这样本不该留下的证据。”
确实,这样连真正凶杀现场血迹都处理得如此不谨慎,确实是在预谋凶杀当中最不该疏忽的地方。
被害死者也就是一个十二到十四岁之间的少年,作案凶手的年纪大概也大不到哪儿去。
这日忙到下差时间过了许久,阴十七和曾品正方双双走出衙门。
一走出衙门,等着两人的杨捕快赶紧迎上来。
阴十七看得莫名:“杨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回去么?”
杨捕快说:“回!我这不是做好事么,诶,这老好人不好做哟!”
说着瞟了一眼曾品正,曾品正知道怎么回事儿,全当没看见。
阴十七看到杨捕快瞟曾品正的这一眼,多少也知道点事儿。
杨捕快是整个衙门里出了名儿的老好人,更是出了名儿的捕头吏房男媒婆。
时不时给她做个媒,说哪家哪家的姑娘愿意屈身给她儿子当后娘,愿意嫁给她当继室。
她一个女儿身,回到洪沙县扮作男儿重操旧业到衙门当差。
当了五年的差,从快手爬到现如今一衙捕头的差事也是不容易,她可不想就因着娶个姑娘为妻,而暴露出她实则是个女儿身的秘密,继而失了这个铁饭碗。
再说曾品正吧。
这小子这些年来是越长越好看,脾性也是越长越奇怪。
因着过去的曾品正早该被火烧殒于县牢里,故也没回曾家村和母亲妹妹相认,一回洪沙县就改名儿叫曾正,并住进她家里。
即便如此,也不防碍姚氏私下为他操心终身大事。
然姚氏那边给他张罗相看的姑娘,他是一个也没去相过,就连旁人欲给他作媒,也得让他甩一个冷脸。
这种情况,也就在对待杨捕快这个同捕头吏房里的老大哥,冷脸的情况才好些。
久而久之,但凡有看上曾品正的姑娘或未来丈母娘,都得拐着弯托杨捕快来问问曾品正的意思。
阴十七笑:“既是如此,那你们好好聊,我就先回去了,展展还等着我回家呢!”
本想她挪地让杨捕快好好跟曾品正单独劝说一番,那些劝说娶妻的话她可不想再听。
这五年来,她都听得耳朵生老茧了。
岂料她表完态想走,两手臂便被杨捕快和曾品正一左一右给拉住了。
曾品正拉住她,她还可以理解,可杨捕快拉她做什么?
难道这回想说亲的对象不是曾品正,而是她?
杨捕快说:“错了!”
阴十七纳闷:“什么错了?”
“不是给你们说的亲!”杨捕快斜着曾品正,“这小子下晌我就跟他提过了,可他说了,尚未有娶妻的打算!既是如此,我还说什么说?”
曾品正不动如山,目不斜视。
瞪就瞪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反正他就暂时不想娶妻怎么了!
家里还有一个没想成家的,年纪还比他大上许多,他暂不想娶妻那不是挺正常的事么。
转念这么一想,曾品正脑子转得飞快:“杨大哥,难道你是想给叶大哥……”
杨捕快一听点了点头,嘴边连笑都没了,转对阴十七说:“十七啊……这都下差了,老大哥我就托声大,不叫捕头叫十七了啊……”
阴十七说:“即便不下差,杨大哥也可直唤我十七,不必捕头前捕头后的。”
这问题她说了不下十遍了,可杨捕快这人在这方面的筋真是倔得很。
这回也是一样。
当是没听到她强调了许多遍的话,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事情是这样的,城中6小姐看中了叶公子,6员外知道叶公子的脾性,不敢差媒人上门提亲,逐亲自上门找了我,说是让我帮个忙,问一问叶公子的意思。要是叶公子同意,6员外即刻安排6小姐和叶公子来一场相看。十七啊,你看怎么样?”
“我?”阴十七奇怪地指着自已的鼻尖,末了笑开:“杨大哥这话说的,又不是我要娶妻,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子落他怎么看。”
杨捕快笑得尴尬:“是是是,就是这个理!那劳烦你回家去问问叶公子的意思?”
阴十七点头应下。
两人别了杨捕快,往家回走的时候,曾品正突然说了句:“十七姐,叶大哥是不会同意的。”
阴十七没说话。
但她心里想的和曾品正说的一样,叶子落确实是不会同意的。
他说过,她一日不出嫁,他便一日不娶妻。
她带着儿子过日子,这辈子是不打算出嫁了。
可她真不出嫁,也不能拖累他一辈子打光棍。
趁着这个机会,她回家去得跟他好好谈谈。
回到昌盛街十二胡同原来陶婆婆的家时,两人远远就看到一个小小人儿蹲坐在院门槛上,百无聊赖地等人。
等的人,无庸置疑等的就是两人。
小人儿双手托着下巴,双眼大而有神,生得粉雕玉琢,眉眼俱可见日后的俊美模样。
他满面愁容地蹲坐在院门槛上,时不时往身后院里看一眼,眼里写满了不解和惊疑。
阴十七远远看到,赶紧快走几步走到家门口。
院门大开着,院里边是什么情况,她没理会,她只着紧眼前这小人儿作者:“展展,怎么了?怎么坐在这儿?叶叔叔呢?”
阴展胖嘟嘟的小手往后一指:“在屋里呢!”
阴十七顺着儿子的小手指向一看:“家里来客人了?”
阴展说:“不知道。”
阴十七回眸看着儿子快皱成一团的包子脸,笑着问:“怎么不知道?来家里作客的人就是客人。”
曾品正也往堂屋里看,隔得有点儿远,那人又只看得到半件袍服,只知道是个男子,却看不出来会是何人。
阴展起身往院门外胡同左右望了望,像是不放心,又来回望了几遍,确定这会儿胡同里真没外人后,他很是不解地问阴十七:“母亲,这会儿没人,有人的时候,母亲说不能喊母亲,只能喊父亲,这会儿没人,展展就喊母亲了……母亲,你说展展没有父亲,可展展怎么会没有父亲?明明谁家的小孩儿都是有母亲父亲的……展展问叶叔叔曾小叔叔,他们也从来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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