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余佳丽细细包扎好左右小腿上的血窟窿伤口后,看着血微微透过洁白布条染出鲜红的颜色来,阴十七蹙了眉头:
“这样不行,我身上没有止血药,连最普通的伤药都没有,你这两条腿废不废的且不论,就这血要是再慢慢渗透出来,再过不久你必定要因流血过多而昏厥,再久些那就……”
那就什么?
阴十七没再说下去,余佳丽却是听得明白:
“没关系的,阴哥哥不必替我扰愁,佳丽的命就跟村长伯伯说的一样,早在生下的那一刻起,已然是注定活不长久的。”
这话说得丧气,听着也令人十分悲伤,什么叫做注定活不长久?
哪里有这样咒自已亲侄女短命的舅舅?
阴十七这时对余得海的厌恶更是高上一个程度,妥妥的五星满额!
阴十七不说话,面上却是愤愤,眉头更是自包扎好后就没舒展过,余佳丽见状不禁解释道:
“阴哥哥不要责怪村长伯伯,村长伯伯也不想我死的,但村长伯伯也是没有法子,为了能让我如愿见到母亲活着的那一日,村长伯伯已经做了许多村长伯伯并不想做的事情。”
并不想做的事情?
阴十七想到在暗巷中见到余得海的那会,那时余得海是真的眼带疲累,也真的是有心将水月村的事情与她细细一说,可后来却发生了太大的变故,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知道,事发后她也是将余得海终类于余水一流,并未真正去想过余得海前后不一的神色变化。
此时想来,当真是她的疏忽。
还有余佳丽话中明显有可疑的地方,阴十七问:
“你母亲很早便离开了水月村,村长何以辩别你母亲是生是死?难道他有你母亲的消息不成?”
余佳丽中空坐了半晌,流了不少血的她很是疲倦,眼皮微垂着,像随时会睡着般,说到这里,赢弱的小身子已然支撑不了坐着,晃了几晃便向后面尚有些距离的石台靠去。
阴十七见状连忙伸手揽住余佳丽,又小心轻轻移动余佳丽到石台边上去,好让余佳丽背靠着石台。
余佳丽靠了一会,喘了几口气后,稍觉得好多了便道:
“也不是村长伯伯晓得我母亲的消息,只是村长伯伯总抱着希望,就像我抱着希望一样……”
又抬手指了指自已左眼道:“阴哥哥刚才已经看到眼白下那条红线了,那阴哥哥可知这是什么?”
阴十七想起那条下眼珠子下眼白部分往中间黑眼珠子长的那条红线,摇头应道:
“不知道。”
余佳丽似乎是想笑,却又笑不大出来,最后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浅笑来:
“那是自我祖外婆之后,余家三代长女的催命符。”
余佳丽说得轻巧,连声音都与平常一样软软,满是稚气,只是这会些微有气无力,显得苍白许多。
这样苍白无力的诉说很风轻云淡,就像是口中所言的“催命符”不过是平常保命安宅的黄符,余佳丽面上神色不以为意地如常,阴十七却是听得心中一惊:
“催命符?”
催命符再加上先前余佳丽告诉她的金蚕蛊,阴十七想起在前世现代偶尔自电视中看到听到的那些苗女,听说苗女是会制蛊的,而蛊不仅可以操控人心,更能无声无息要人性命!
余佳丽转了个头,侧脸想去看被金蚕蛊拖行到石屋一角的淡蓝短袍村民尸体,但碍于身子轻易动一下便牵得筋疼,索性转头转到一半便不转了,扳回脸道:
“阴哥哥一定很奇怪那边穿着淡蓝衣袍的大哥哥全身没有伤痕,却气绝身亡,就像我师父一样,都是死得那样奇怪,对吧?”
阴十七道:“是,先前很奇怪,且半点摸不着头脑,但现在我想我有点明白了。”
蛊虫能入体,中了蛊毒的人体内都会有一只或更多的蛊虫,可以尸体表面半点伤痕不露,内里内脏却是被蛊虫掏空吞食个干净。
阴十七想着,这会她要是过去淡蓝短袍村民的尸体旁,拿着匕首往他的肚皮上一划,划开肚皮打开胸腔,她大概能看到被嘶咬吞食个所剩无几的五脏六腑,而蛊虫大概早在村民死的那一刻爬出尸体,回到下蛊的主人身边去,等着下一次主人的发号施令。
光是用想的,阴十七便连着打了两个寒颤。
而余佳丽接下来的解说,也证实了阴十七所料不差,无论是淡蓝短袍村民,还是徐姐,确实都是死于被蛊虫掏空内脏而亡。
被蛊虫一点一点蚕食内脏的时候,中蛊人会万分痛苦,绻缩着抱着肚子嘶声力竭地吼叫,痛苦地承受着内脏慢慢消失的剧烈痛感。
所以淡蓝短袍死的时候,其痛苦其实并不比灰上衫村民死时所承受的少,只是为什么她进洞的时候,没再听到淡蓝短袍痛苦的嘶吼声?
灰上衫村民先死,淡蓝短袍村民后死,即便后进的阴十七没能听到灰上衫村民惨死的嘶叫声,那么淡蓝短袍村民,又是为什么仅仅在初时求救嘶喊的惨叫过后,再无声息了呢?
余佳丽道:“在石屋外面的甬道中段那里,那个大哥哥是被金蚕蛊生生咬死的,整张脸都被咬没了……而现今在石屋里的大哥哥却是被金蚕蛊使唤的蛊虫吞食尽内脏死的……”
使唤?
阴十七问:“金蚕蛊使唤得动其他蛊虫?”
余佳丽道:“嗯,祖外婆养的金蚕蛊是母蛊王,只要是在金蚕蛊附近的蛊虫,没有不听它的号令……”
说到这里,余佳丽身子抖了抖,似是突然一股寒流来袭,她受不住一般颤个不停。
阴十七看着余佳丽的异状,双手伸了出去将余佳丽抱入怀里:
“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害怕?”
又望了望顶上的小防空洞道:“金蚕蛊应该是先前吃饱了,这会待在石棺顶上它自已的巢里没出来,你不用怕的。”
然阴十七的抚慰并没有止住余佳丽颤个不停的小身子,过了半会,余佳丽用颤悠悠的声音道:
“它无需出来,便可随时要了我的命……”
阴十七一怔,随之即刻将余佳丽埋在她胸前的小脑袋给捧起来问:
“为什么?”
余佳丽眼眶里有着水光,但她似乎倔强地没让泪珠掉下来,即便害怕得抖个厉害,她也坚决不定眼泪掉下来,好像只要不掉下来,她就能让阴十七不担心似的。
余佳丽这样倔强柔弱又可怜坚持的小模样,看得阴十七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也心疼得阵阵抽疼,倒是泪比余佳丽先落下来。
阴十七这一落,余佳丽眼眶里的水光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打开闸口般,连酝酿都不必,直接便是一阵狂风暴雨,落得凶猛。
阴十七心疼地又将余佳丽的脑袋按在自已勒得平坦无异的胸前,抹掉脸上的泪水,再次柔声问道:
“为什么?佳丽告诉阴哥哥为什么,好不好?”
余佳丽将脸埋在阴十七怀里,泪很快浸湿了阴十七胸前的衫袍,怪怪难闻的味道直钻入她的鼻息,可她这会却似是丝毫闻不到一般,闭紧了双眼只闷声地掉着眼泪。
哭了有一会,余佳丽渐渐不再掉眼泪,却也不从阴十七怀里抬起头来,只动了动嘴唇,艰难地一分一合:
“阴哥哥……我身体里也有一只蛊虫……自我出生便有了……”
余佳丽幽幽说出来的话,像是复读机,又像是影像回放慢镜头般,一遍又一遍地在阴十七脑海里回响着。
阴十七僵着声音问:“那红线……”
余佳丽道:“那红线就是中了蛊毒的标志,我一出生,母亲就翻我左眼眼珠下的眼白,听村长伯伯说,当时母亲看到我果然也有一条红线时,母亲就哭了,哭了整整一夜,险些哭瞎了双眼。”
余菲生下余佳丽当日就哭了整整一夜,但就在余得海担心了一夜,并天蒙蒙亮便去敲余菲的房门,却许久敲不到余菲在房里的应声后,余得海推门而入,才发现房门根本没闩,而房间里除了刚刚出生一日的余佳丽,余菲早不见了人影。
余佳丽继续道:“这红线我有,母亲有,外婆也有……”
余佳丽说她的外婆叫余娇娇,是余菲和余得海的母亲,亡故的时候才三十岁,那时余得海十五岁,而余菲才刚刚出生,兄妹俩足足相差了十五岁。
余得海因着自小当爹又当娘地将余菲拉扯大,所以余得海对余菲的感情实则是亦父亦妹,余菲也很是依赖余得海这唯一的兄长。
余得海少年老成,人本就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几岁,后因着余菲生下余佳丽后的不告而别,他更是一夕间操碎了心,即担心着余菲离开水月村后能否独自生存的问题,又看着一出生便无父无母的余佳丽垂泪,以致现今明明才四十八的年岁,可在外貌上却硬生生给人五十开外的年岁差距。
余佳丽有,余菲有,余娇娇也有,这根本这是连着三代余家长女皆中了蛊毒!
阴十七光想着,就觉得那给余家三代长女下蛊毒的人真真是恨透了余家,她问余佳丽:
“那连下三代蛊毒的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应该也是一家子,你可知道是哪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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