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策冷笑:“赫连氏虽也曾权势遮天之时,但说来说去也是没甚底蕴新贵,莫不是谁会稀罕她的东西。”
话虽如此说,但当初赫连大将军乃先帝麾下第一猛将,先帝打天下时,可是抢劫了不少士族富户,动辄屠尽一村一族,那些跟随先帝征战的将军,可是没少捞人家几辈子积攒的东西。若非当初先帝开始对待士族太过粗暴,激起了全天下士族同气连枝的奋力抵抗,只怕现在也没有什么南梁了,更没有后来皇甫氏为了笼络士族之心,几十年如一日又有些低声下气的联姻了。何况如今,这赫连氏的嫁妆虽是给了明熙,可此时此刻都算是尽在东宫之手了,说不稀罕,实然有些打脸了。
柳南自然不会反驳皇甫策的话,但这个话题也不好接,唯有笑道:“奴婢说来说去,就是说这两个人若是没有缘分,不管怎么挣怎么抢怎么等,都是无用的!”
皇甫策睫毛轻颤,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你最近也抄佛经了?”
柳南似乎看出皇甫策的精神不济,轻声道:“奴婢哪会抄佛经,这还是殿下方才所说的话啊!娘子肯定也是当初欠了您的人,可想是欠得不多,三年如一日的千依百顺,还有这一笔的金银财帛,估计是还够了。娘子帝京的一切交代的如此清楚,肯定不会回来了,这以后不用遇见,殿下当真是少了许多烦恼。”
皇甫策闭着眼眸轻轻出了一口气,极轻声的开口道:“何以见得?”
柳南忙道:“怎么不见得,殿下前几日还说佛偈。佛家说,这债要是还完了,别说今生了,来世啊!生生世世啊!人才会永永远远的清净了!还清了,就没甚牵扯瓜葛了,多好!”
“这么多年来,殿下看见娘子就生厌,为此生了多少气啊!心情本来好好的,娘子一来就不笑了,一言不合两个人就争执不休,殿下历来待人极有风度,何时如此失态过,可以前咱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皇甫策缓缓睁开了眼眸,望向雨幕:“你在阑珊居也要低头过活吗?”
柳南忙道:“哪能啊!娘子心里全是殿下,自然爱屋及乌,对奴婢好着呢。下面都是见风使舵的人,但凡咱们东苑要东西,必然是第一时间送过去啊!不过这些都架不住殿下不喜欢,如今咱们在东宫不管什么境遇,殿下的脾气当真算是温和了许多,比以前,虽然古怪了些……但当真不像以前动辄就是大发雷霆了。”
皇甫策侧目看向柳南,极轻声的开口道:“爱屋及乌?呵,你是孤的哪个乌?你说孤不用再见她了,是吗?”
柳南有些讪讪:“奴婢就打个比方……不用见了,以后都不用再见了,奴婢想着,就这般,莫说今生,就是来世也不会来麻烦您了呢!”
“好一张利嘴……”皇甫策话说一半,喘息了一声,重重的按住了胸口,闭目好半晌,骤然起身,唇色都惨白的。
柳南赶忙扶住了皇甫策,急声道:“殿下!殿下!您哪里不舒服?!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端端的!”
皇甫策极为粗暴的推开了柳南的拉扯:“你知道多少!就敢这般的信口开河!什么欠不欠的!这些何尝是你说得算的!满口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柳南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急声道:“殿下莫要气坏了自己!方才都是奴婢胡言乱语!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不曾见过那么多金锭,一时猪油蒙了心,这才口不择言啊!”
“当初孤就说过!不许你私下自作主张!……前番如此,如今又是如此……你!”皇甫策似乎痛极,他的一只拳紧紧的压在上心口,惨白的唇,溢出一抹血色来。
第89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10)
太极殿西侧间里,空气泛着浓浓的血腥味,一个屏风将内间与外间隔开了,外间还算干净整齐,只有两桶热水还冒着白烟。稳婆已拿了赏钱,送了出去,唯有六福与抱着襁褓的孙太医还站在一侧,泰宁帝在屏风外站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了内室。
敏妃躺在已清理干净的床榻上,虽是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但精神很好,双眸有种说不出的水润光泽,唇角溢出一抹浅笑来,有些虚弱的开口道:“陛下。”
泰宁帝站在原地,没有半分动容,侧目划过伺候在一侧的几个宫人,斜瞥了敏妃一眼,似乎有些受不了屋内浓重的血腥味,慢慢的蹙起了眉头:“敏妃血崩不治,陨。”
“陛下!陛下!何故如此待臣妾!!!”敏妃大惊失色,挣扎的要起身,可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姑姑紧紧的按在了床上,恶狠狠的捂住了嘴。敏妃瞪大了双眼,双腿不停的蹬踹,可却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泰宁帝瞥了眼挣扎不休的敏妃:“朕要保这孩子,敏妃不懂吗?”
敏妃的贴身大宫女,跪在地上,匍匐在地上,可被两个姑姑挡在了前面,唯有急声道:“陛下!娘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泰宁帝侧了侧眼眸,眼神说不出的锐利如刀,那宫女宛若被人狠狠的卡住了脖子:“你当真不知是为什么吗?”
敏妃的大宫女对上泰宁帝的目光,瞬时瘫倒地上,面若死灰:“陛下既然要……又……”
泰宁帝缓缓背过身去:“你殉主吧。”
不知过了多久,当身后的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泰宁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步走到了外间,站在了孙太医目光划过襁褓中安安静静的孩子,对六福开口道:“传朕口谕,太子失德,即日起幽闭东宫,责令交换所有朝中印信,东宫不许任何人进出!另,大皇子出世,朕心甚慰,普天同庆,休沐三日。”
六福站在原地点了点头,可片刻又为难道:“陛下才得了皇子,方才还在殿下有说有笑,这旨意要不要再缓一缓?”
泰宁帝笑了一声,一步步的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目光在对面围着众人的房间停了停:“对面何故如此吵闹?”
六福忙道:“太子许是着了寒气,方才昏了过去。”
泰宁帝脸上的笑意更真心了:“呵,只是着了寒气吗?难道不是因为得了皇弟欢喜的吗?”
六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方才侯在廊下的太医都过去了,想是……有些厉害,陛下才有了大皇子,便下这般的旨意给东宫,怕只怕大臣们会有微词……”
泰宁帝眯眼看了一会对面那些惶急慌忙的人群,笑道:“你想太多了,如今朕有了大皇子,不管朕怎么对待东宫,都不会有人有微词的。东宫身体羸弱,也是该静静心,养养病了。”
十月下旬,燕平又一次被暴雪覆盖,下了两个日夜,积雪达到了成年男子膝盖的高度,才有了晴天。这般的天气,莫说远行,若不扫雪,进出门都不方便。
雪后五日,街道才算彻底清理干净了。许是这一场暴雪覆盖的地域比较广的缘故,本该在上旬到达燕平的巡察使,直至十月下旬,依然不见踪影。因没有确切的日子,天气不好,众人不能返回甘凉城,唯有干等在燕平。别人尚好,隆冬季节总有个清闲,只苦了谢放,因是甘凉城统帅的缘故,不得不在这般的天气两头跑,好在这一场暴雪后,甘凉城地界滴水成冰,柔然防御自然不用再担忧。
明熙跟谢放来燕平执行军务,没有住在燕平的营地。谢放早知明熙很是讲究,当初便应下了此事,如今也不会特意勉强。不过,因自己要出外住宿的缘故,其中地方和花费还是需要自己亲自打理。
此番出门,明熙以为只需三五日,在燕平住不长久的缘故,不曾带上裴达,也没有特意的租借房屋,只在迎风酒馆所经营的驿站里,挑选了一个环境清幽的院落。
迎风酒馆乃燕平中颇有名气的风雅地,所谓的驿站之地,绝非是一般的客栈。是占地不小的庄园别墅,内里依照南梁的建筑与设计,花庭长廊,山石流水,奇花异树,可谓一处一景,各种不同。
庄园内除了一个大花园之外,共有十多处景致不同的精巧院落组成,可居住,也可宴请。大雍虽不如南梁风雅,但携妓同游,依然是间赏心的风雅事。漠北之地极少有这般奢华又清幽之地,虽是一日租金不菲,但不管是宴请,还是小住,依然门庭若市。
今年漠北的隆冬过于的早,大雪之后,更是寒冷,众人均是无所事事。这般的季节,对迎风酒馆来说可谓旺季,除了常驻的那些人,别的小舍与雅间,每日迎来送往,人声鼎沸,靡靡之音响至天亮。
在最靠近庄园东侧,有四个院落,梅兰竹菊。明熙当初包下了梅院,院落进门处,就有十多株有些年份的腊梅。十月下旬,天气虽冷,可还不到梅花盛开的季节,花树虽有含苞欲放之意,着实没有半分绿意,好在一丛丛的万年青还绿着,可点缀一番。小桥流水虽有,但因天气的缘故,也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屋内烧了两面火墙,开着门窗,盘腿坐在屋内,也没多冷。一连几日的四处闲逛,今日的明熙难得有心情,从屋内找了一卷不知名的书简,读了起来。
傍晚时光,悠然惬意,茗茶书卷,本该极清雅的事,可有些人自小就没有读书的天分和耐心,虽看似能文能武,也不过是骗骗漠北的这些粗人罢了。此时,明熙虽是手拿书卷,好端端的坐在桌前,实然双眼有些发直,过了三五刻钟,就时不时望一眼逐渐落山的夕阳,心里盘算着晚膳该点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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