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见明熙眼中的惊讶不似作伪,轻声道:“是我想岔了,本想和你随便说说话,不成想一说全是这种烦心的事。说到底不管身在何处,总也逃不开那些人的掌控。”
明熙半垂着眼眸,将酒一饮而尽,抿唇道:“今日好歹是我的生辰,大将军莫将这些我听不懂事拿出来说了,若当真来祝寿,不如拿出些诚意来。”
谢放大笑道:“好好,是本将军的不是,先自罚三杯!”
明熙见谢放连饮三杯,挑眉道:“牛嚼牡丹!可惜了我这些陈酿的梨花白,都是些珍藏不说,当初从帝京千里迢迢运来时,不知被我扔了了多少行礼,都不舍得将它舍下一瓶。”
“再好的酒,没人喝才叫暴殄天物!好了好了,本将军都自罚三杯了,总该够了。今日给你的贺礼也是本将军精挑细选的,对阿燃也没有如此用心过,你休要得理不饶人了。”
明熙道:“那不好说,敢问将军可会琴瑟?或是横笛?”
谢放沉默了片刻:“不会。”
明熙抿唇一笑:“那将军可会吟唱?”
谢放又沉默了片刻:“行军打仗,哪里用得着这些?说得跟你什么都会一样。”
明熙侧了侧眼眸,见谢放左右而视,就是不肯看向自己,低低的笑了起来。明熙起身踱到了琴台边上,拨弄了一把琴弦,抬眸望向半空中月亮越发皎洁明亮:“当初我在帝京也曾师从大家,多年不曾摸过这东西,也不知生疏于否。”
谢放抱臂一笑:“师从大家,说得这帝京的大家好似满大街一样,好歹我们这群粗人也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会笑话你。”
“听不出个子丑寅卯才好。”这些话虽不中听,可到底不曾绵里藏针,也没甚恶意,明熙莞尔一笑,浑不在意。
一双已不算白皙的手,轻轻的抚在琴身,许久许久,手指骤然抬起,快速的翻飞。拢、捻、抹、挑,琴音乍起,宛若秋叶入湖,荡漾出层层的涟漪。
当初用心学了的东西,似乎已烙在了骨髓里,再次拿出来时,没有半分的生疏与惶恐。在阑珊居里心有恐惧,执意不肯碰触,怕只怕知音不是心中期待的那个人。可如今身在千里之外,仿佛每个不经意间,都能想起那个不会再有交际的人。
这般美好的月夜,因听闻了这些不相干的消息,让人不自主的变得暴躁起来。明熙本以为放下的那些东西,仿佛蛰伏已久的怪兽,扑面而来凶狠至极的一口咬在了心上,这疼痛猝不及防,却让人忍不住的发狂。那些以为开阔了的心怀,被放下的感情,突然□□裸的摆在了眼前,让一心尝尽了人间冷暖。
自小到大,贺氏对明熙来说,只是一个代号一个出处。这姓氏所赋予的一切,不过只是镜花水月般的虚无。贺氏里,已没有了至亲的母亲,生身父亲多年来不闻不问,许多失望放在一起,明熙以为自己释怀了。
这些年来,明熙以为自己再不会对贺氏有一丝一毫的期待。可此时此刻听闻了这个消息,明熙才明白,原来内心深处一直对贺东青这个父亲还有所期待,原来骨血里还保留着亲情的地方。有些伤疤,即使养上一生,却不能触碰,每每揭开,都会鲜血淋淋。
“贺熙!何须在那些执着里耗费精神?如今你身在甘凉城里,策马□□,快意恩仇,生死由天,岂不快哉!”
长剑执手,银光闪过双眸,划破了月辉的沉闷与压抑。剑身引流光,忽快忽慢,每一次的刺挑,挽起凌厉又炫目的剑花来。万里星空,云破日出,星辉闪烁,给凉爽的夜平添了几分妩媚与豪迈。矛盾又和谐!
琴音一声快过一声,嘈嘈如急雨!
边陲风雪,尘烟缥缈,千山万壑,一世峥嵘成败,不过镜花水月梦一场。看了这世间一幕幕的风景,春花秋月,朝生暮死,才恍惚那些执着有多可悲可笑,见过了那些鲜血伤口,生死一线,才懂得那些小情小爱的渺小。人生而立,无愧天地良知,无愧于生命可贵,待到来年春风起,与君煮酒论华年。
琴音直转而下,曲终收拨。银光引流辉,立定收势。
月夜依旧,仿佛方才的峥嵘的琴音,仿佛方才舞剑的人,都是梦中的事。四目相对,有种难言的默契与相见恨晚的错觉,许久许久,院内都悄无声息的,直至谢放朗声笑了起来,明熙从琴边站起身来,也忍不住抿唇一笑。
这一对视与稀松平常的一笑,宛若打破了某种魔咒,将两人人从如梦似幻的月色下拉扯了出来,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美梦易醒。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痛快!”谢放望向明熙,将长剑随意的放在了石桌上,再次提起了酒壶,仰头饮尽!
“当初教习师父曾说,琴音好仿,知音难求。有些人倾尽一生也不见得听懂另一个人的心声,不然伯牙也不会在子期的墓前将琴摔个粉碎,终其一生不再抚琴。”
谢放大笑:“如此一说,本将军当真是受宠若惊。但这知音之人却是不敢当,大丈夫顶天立地,总该建功立业。但谁人心中没有一些放不下的执念?哪家少年不慕嫪,不为富贵荣华,不为高官厚禄,单为一个人劈荆斩棘的不悔。”
“我们总要傻上一段时光,才能长成如今的铁石心肠吧。可那些放不下的人,执着于心的情意,终会成了一生的魔咒。每每清醒,痛不欲生,在现实中才会更明白……
“有些人,有些事,对有些人来说,终其一生只会是一场遥不可及又不能触碰的美梦。醒了碎了,也就没剩下什么了……”
明熙将谢放来来回回的打量个来回,笑了一声:“我说大将军怎么听得懂,原竟是这般有感触。不过,这番感叹可不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还能有的,大将军能有此心此情,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只是以将军今时今日,还有什么遥不可及的人?”
谢放与明熙对视许久,侧目一笑:“你想知道?”
明熙想了想:“你若想说,听听也无妨。”
谢放开怀大笑:“想套本将军的话,你还嫩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出版社至今没有将日期定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大家出版信息。
这真不是我的本意,要是知道出版的时间会晚到八月,我当初肯定会在六月或是七月以后才开更坑放《一朝锦绣》的文,因为这样在很长一段时日里我都能日更,也不会辜负大家!
不过,我以为我交稿的日子是3月初,今天回头看是三月底(可能更早一些,因为我后来又修了两次)。
当初出版社定下的出版日期六月二十,我也算是出过几本书了,前面所有的书出版周期都是两个月,甚至快一些就是一个月多月,所以这个周期,我本来也是认定的已经很慢了,肯定不会再晚了。
以前的出版社定下出版日期以后,也没有跳过票,这还是我第一次遇见,可能是换了新出版社,所以可能是正在磨合期。
这些不定的因素都是我没有想到的,我特别抱歉,很内疚。
我只要接到新的出版社日期后,肯定会算着更新的,尽量加快的。
虽然现在出版社说8月到9月之间,可是也没有定下具体的日期,我也怕再有变故,所以不敢对大家保证。
因为当初定好的日期都会改,这次连日期都没有定,我真不敢说了。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第59章 第三章:千金纵买相如赋(10)
暗沉沉的夜色,朦胧的月牙儿在乌云里若隐若现,帝京初一十五才有夜市,这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走在无人的长街中,马蹄滴滴答答回荡在耳边,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寂寥。绕开了气派的朱红色的正门,从侧门入府,一盏昏暗的灯,已在角门恭候多时了。
高钺抬眸看了一眼那人,不禁皱了皱眉头:“如此深夜,父亲还没有睡吗?”
那人垂眸,恭敬的回道:“大人自宫中回来,一直等着将军,让奴婢等在此处,不管几时回来,都请将军去书房议事。”
在这寸土寸金的帝京里,高氏门庭占地极为广阔,甚至能与王谢大族比肩。高氏虽为寒门,可当初未入士时,已是一方豪富。高长泰是个极有运气的人,当年慧眼看中了□□,倾尽一切的支持,鞍前马后,这般的赌注果然换来了这满门的富贵。高林虽没有其父的手段,但因自来手握兵权,又是个左右逢源极为钻营的人,不管风云如何变幻,总算是守住了家业。如今到了高钺这一代,能文能武且极善领兵作战,高氏一门,历经三代盛宠不倦。
高林虽没有父亲的运筹帷幄,也没有高钺的领兵天分,但不得不说也是个极有运道的人,当初娶的嫡妻,本名不见经传,可架不住舅家有钱,尤其是岳丈一家自南梁投奔而来,光补填给高氏的嫁妆都令人咋舌,且还不算明里暗里支持高氏的财帛。
积累三代,高氏在大雍不但有权有势,即便单单富贵这一项,即使在世家望族当中也算数得着的。
这座院落位于高氏府邸的最中间,占地极为广阔,内院里有一座很大的人造湖,高氏的书房建在人造湖的最中间,三间房屋,都还亮着灯,灯火通明的,在漆黑的湖水中央,显得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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