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策轻声道:“如此说来,今日这事,你也觉得高钺冤枉了贺明熙吗?可你也该知道贺明熙与高钺自小情谊颇笃,又无嫁娶之意,为何偏偏提出此事来?”
柳南噎住,轻声道:“这里面的事,奴婢肯定不知情。但这些时日娘子却是变了不少,也有讨好殿下之意。”
皇甫策抿了抿唇,眼中有片刻的动容,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可最后母妃还不是惨死在主殿里?孤被救出来又能怎样,还不是手脚俱废?若非动手的人不知这些,会让她进去救下孤吗?”
“当初这场不知是谁所主导的大火,当真好深的算计。也许,皇叔看来,贺明熙对孤有了救命之恩。那时孤无依无靠又失去了一切,说不得孤会对贺明熙感激涕零,或是……有了男女之情。如此,孤一辈子都逃脱不了那人的手掌心了。可惜那贺明熙烂泥扶不上墙。”
柳南眼看着皇甫策心中已给贺明熙与陛下定了罪,虽为皇甫策的心腹,但也不好继续分说,不然说不得,当真便要为此与主人起了隔阂。
柳南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殿下以为该如何呢?不然,奴婢吩咐下去,以后不许娘子再入东苑一步?”
皇甫策冷笑一声:“既然他们各有各的算计,我们也是防不胜防,不如顺着应下,将计就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自古以来,男女之事,郎君总也无恙。”
柳南轻声道:“那殿下以为高将军的话就那么可信?”
皇甫策道:“高钺何等的骄傲,还不至于特意为此小事欺瞒孤,想来说这些,是为了提前在孤这里卖个好,实然也有为贺明熙开脱之意。皇叔自传出病重之事来,各有各的心思,高家也不是铁板一块。”
柳南道:“韩大人还说,王大人有意先让殿下搬出阑珊居,若殿下感觉娘子这里不安稳,不若回宫前的这段时日先搬出去。”
皇甫策抿唇一笑:“王轶也不见得就是好心一片,阑珊居孤住了这么久,最是安全无恙,为何要离开?贺明熙与皇叔有念想,别人就那么全心全意吗?既然大家的计策都使得如此用心,孤若不遂其所愿,说不得后面还有什么看不到等着孤。”
柳南道:“这一切不过都是猜测,殿下实然不必如此……”
皇甫策微微眯眼道,侧目看向柳南:“贺明熙的心思,孤又怎会琢磨不透?她不是肖想太子妃之位已久?孤给她希望,抓不抓得到,端看她如何做。”
柳南一怔,低声道:“殿下所言极是。”
寒梅初绽,雪压枝头,一夜之间,帝京城仿若粉妆玉砌,华美至极。腊月初祭神,因泰宁帝病重,本该一年最热闹的年祭,因无人主持而变得萧瑟起来。
自醉酒那夜后,皇甫策有意修好,明熙自然投桃报李,收敛锋芒。明熙每日早早必至东苑,直至寝前离开。如今两人相处起来,虽不如那夜亲近,却也相安无事。大多的时间里,各自做着不同的事,说起话来极有默契,不约而同的避开两人都不愿深谈的事。近半月的时日,两人消磨一处,竟不曾起过一次争执。
闲暇时光,煮茶饮酒,踏雪寻梅,散步月下,颇有岁月安然,瑟弄琴调之意。
今日天未亮,天空飘起了雪花,中午时鹅毛大雪已下至半尺厚。自手脚受伤后的三年里,虽已用尽心思的保养,但每每阴天雨雪,皇甫策的旧伤,总也酸痛难忍。因半夜的风雪,这日一早,皇甫策旧伤复发,呼吸间都牵扯着痛,脸色苍白的厉害,几乎不愿站起身来。
不想辰时后,宫中内侍冒着风雪,送来了太子祭天,所用衮服与赏赐。这些东西,虽看起来不算什么,陛下的旨意里也无实质的内容,但太子策在阑珊居的事,就这般毫无征兆,又无比简单的大白天下。
送走内侍,不到一个时辰,消息灵通的那些人已蜂拥而至。短短一个时辰里,阑珊居东苑已是人来人往,几乎快被人踏破了门槛。
太子派的保皇党,毫无忌惮的围了过来,那些本还有些顾忌的大臣,见泰宁帝这般的态度,少了许多顾虑,不甘落后的靠了过来。如此一来,阑珊居从早上待客至傍晚时分,直到明熙责令关闭正门,不管谁来都不再开门,这才算消停。
从早到晚,见了不少人,虽不见得全部都很重要,但是陛下的诚意,已让皇甫策提起的心,放下了不少。一整日的应酬,虽有些疲惫,但不知为何精神却比早上还好些。桌上堆成小山的锦盒,皇甫策不见得都喜欢,但心中的愉悦与畅快,即便是当初被立为太子时,也不曾有过。
先武帝大婚四年无子,二十一岁,得长子皇甫策。虽不是嫡子,但其生母乃谢氏嫡女,分位贵妃,论起出身来,庶长子的身份万分贵重的。
于情于理,皇甫策都该颇受宠爱,可事实并非如此。不知为何,先帝不喜长子,虽对余下的几个孩子,也不冷不热的,但相比起来,剩余几位皇子所受之待遇,比皇甫策好太多了。先帝对长子的厌恶,也未表现在明面上,宫中之人大多不知。
谢阀出身的贵妃,该比惠宣皇后还尊贵几分。她是帝后大婚四年后,第一个先帝亲自提亲以纳后之礼迎入宫,直接封了贵妃的世家嫡女。当然,谢贵妃能得此殊荣,也是因为当时皇甫策的外祖乃谢氏族长,在当时谢阀几乎能左右半个朝政。
这纳后之礼迎回家的妾,甚为轰动,先帝甚至特意腾出了整座西六宫,仿造着揽胜宫的规格建了临华宫。在谢贵妃未进宫时,谁不说这会是比皇后还要尊贵的贵妃。在先帝与谢贵妃新婚的前半年里,谢贵妃不负众望的,受尽宠爱,甚至早早的怀上了身孕,那时惠宣皇后一个月也见不到先帝一次。
可这宠爱也不过就是半年,不知为何,贵妃突然失宠,连诞下的皇长子也不得先帝青眼,直至惠宣皇后过世之前,一年也入不了临华宫两次,每每见到皇甫策母子,总不自主的皱起眉头,甚至无缘无故的出声呵斥。
少时皇甫策,不管做什么都是错,功课做得比兄弟都好,学东西最是认真,可却都入不了先帝的眼。稍懂事些,皇甫策不愿去中宫请安,不是不想讨好帝后,是根本讨不好。偶尔去请安,惠宣皇后连眼皮都不抬,皇甫策若不自己起来,也不会让他起身。
若有幸碰见先帝,不但得不到半分怜惜,甚至还会不由分说,被训斥一顿。这世上再也没有皇甫策这个当时人,最清楚先帝后对谢氏母子的厌恶了。
身为皇长子,谢氏族长的外孙,皇甫策自小从不曾有过众星捧月的优越感,反而学会了看人眼色,低调无争,在兄弟中的人缘最好,但却是最受冷遇的一个。这番际遇,被立为太子才稍稍有所改变。
可惜东宫没热闹两日,惠宣皇后骤然暴毙冷宫。此后,先帝有一段时日,再看皇甫策母子,可谓厌恶至极。皇甫策在当时虽已贵为太子,可当时还有活着的兄弟,先帝随时可改变主意,直至后来发生了意外,除了皇甫策外,先帝再无别的皇子,皇甫策这才稍微有些安心。
第18章 第一章:春心莫共花争发(17)
傍晚时分,东苑依然灯火通明。
暖若春日的堂屋里,皇甫策半倚在正座上,舒展的眉宇已有疲惫之色,但轻扬的唇角,意态闲适,神情愉悦。
宫侍离开后,明熙不好在东苑露面,但近半个月的相伴,颇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失落。阑珊居关闭正门后,明熙端着准备了一日的贺礼,迫不及待的去了东苑.
橘色的光线,让一切都显得柔和,闭目躺在长榻上的人,因那安适的神色,整个人宛若流动着浅浅淡淡的辉光,不耀眼,但很夺目。
进门所见,让明熙不禁神思恍惚,屏住了呼吸。徐徐朝前走,可每一步都好像走在了棉花上,如此的不真实,又有些莫名的胆战心惊。相隔一日光景,再见这人,仿佛回到多年前,花树之下,少年抿唇含笑,斑驳的阳光下,那人显得风姿卓越,俊美无俦,神情豁达,自带一份天成的矜贵与耀眼。
很多很多年前,不知从何时起,不知所为何事,每见这人,内心深处总是不自觉得带上几分盛气凌人和隐隐的不安。表现越是傲气凛然,不可一世,内心越是没有底气。想讨好,不会温软。想靠近,瞻前顾后。想得到全部,最后反目成仇。直至今日,明知已行至末路,才有了破釜沉舟的胆量与不顾一切的勇气。
细微的声响,让皇甫策从沉思中醒来,侧目见端着托盘的明熙,怔愣当场。
南梁与大雍的世家虽有些差距,但都最讲究风骨仪态,文雅清贵。郎君若从文,自然百般好,文武双全也亦可,但是习武带兵,那当真算不上值得称道的事。
世家的众郎君们,自幼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即使为官,也讲究清贵,不务实务最佳。也大多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莫说洗漱穿衣这等日常琐事,毫不夸张的说,即便走上几步路都要侍从左右搀扶。
自然,从南梁到大雍也不讲究女子洗手作羹汤,也没有许多的行为规范。在此时,门阀世家也好,寒门庶族也罢,女子的地位也不输郎君多少。自然,小娘子们,不管受宠与否,个个尊贵至极,不做琐事才是常态。
相似小说推荐
-
私奔是个技术活 [金推] (纪开怀) 晋江金牌推荐VIP2017-03-31完结私奔有风险,择人需谨慎。前世一步错,步步错,终落得身败名裂,死于非命。 重生后的...
-
我家竹马是太孙 (顾了之) 2017.04.23完结 全本软校一句话版文案:这是皇太孙和国公府四小姐从青梅竹马一路走向无双帝后的欢喜记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