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芙眼中的浓雾逐渐散去了,垂着眼眸,点头轻声道:“姑母说得我都醒得,交代的事我也会一一照办的。”
荣贵妃笑道:“你能想开最好,你是我照看长大了,不管外面如何,我都还是想你过得好,眼看着……我们必然不能功亏一篑!”
慕容芙想了想又道:“姑母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可若与……无异于与虎谋皮,若万一……到时候咱们也是吃力不讨好。”
荣贵妃道:“今日将你叫来也不光这些事,你回去让你父亲留意阿婵的亲事,娘子大了总该嫁人的。”
慕容芙挑眉道:“阿婵的婚事,姑母何不与母亲商量,与我说……姑母是要我回去和父亲说吗?”
荣贵妃道:“你也不必说,一会我予你一封信,你出了宫交给你父亲,左右都和你父亲商量好了。你这些时日也可以同韩耀打听打听高钺的脾气秉性,回家与阿婵好好说道说道。”
慕容芙蹙眉道:“高钺?!怎么会是高钺?父亲与姑母不是一心想为阿婵找个士族子弟吗?高氏寒门出身,又是行伍之人,最是粗鲁,如何能是良配?”
荣贵妃抿唇一笑:“高氏三代为官,如今高林身居太尉一职,放眼整个朝廷,现如今谁有高氏的权势与风光?”
慕容芙不屑道:“高林也不过是生了个好儿子赶巧罢了,当初他家也是巴巴的求娶过姑母的,祖父还不是咬着牙不同意,宁愿将姑母嫁给当时毫不受宠的诚王,也不愿让姑母进了高氏的门。”
“祖父虽说手腕刚硬,但在此事上颇有先见之明,看看如今高家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庶子庶女多到只怕高林自己都认不清了,最大的才比高钺小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最小的庶子还不到一岁,天大的风光又能如何,谁家的女儿愿意嫁到这般的人家里去。”
荣贵妃的唇角的笑意僵了僵:“人家的后宅之事,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当初你祖父自有不选高氏的道理,如今我与你父亲也有非高氏不可的考量。高氏早已今非昔比,其中内情,岂是你能明白的?”
慕容芙冷哼道:“高林的后宅,虽是道听途说,可我与韩耀成婚一年多,每每提起高钺来都不是什么好话。同样是伴读,多年的相处,若高钺当真那么好,为何韩耀每次提起来都冷笑不屑,不说高氏后宅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看看高钺都多大年纪了,不成亲也就罢了,连房里人都没有一个!说不定就是隐疾在身!姑母怎么能将阿婵交给这样的人!”
荣贵妃骤然起身,怒道:“阿婵乃我慕容氏的娘子,莫说高钺尚算年纪相当一表人才,若当真是家中需要,即便是嫁给陛下这般的年纪,也不该有半分犹豫。家族荣耀乃所有人维系的结果,姻亲乃家族的重中之重,岂有你们任着性子挑选!”
慕容芙在此事上最是理亏,沉默了半晌,不服道:“你问我,我就随口一说,姑母哪里用发那么大的脾气!高林那样的人能生出什么好儿子来!”
荣贵妃抿着唇,面上露出了几分怒意:“此事我与你父亲已是定下,再无悔改余地,你回去,愿意劝就劝劝阿婵,不愿也不能乱说话,你既是不喜此事,这信我谴别人送去也一样,但与高氏的婚事,再无更改的可能!”
傍晚时分,高氏宅邸。
高钺身着甲胄,腰佩长刀,疾步走进了正堂。
隆冬的天气,虽然正堂内燃着火龙,但因门户大开的缘故,丝毫感觉不到暖意。高林倚坐长桌前的靠背上,面前放着一张不大的白纸。
高钺跪坐一侧,看向闭目的高林道:“父亲着急让我回来一趟,不知出了何事?”
高林久久不曾回应,许久,幽幽的吐了口气:“谢氏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高钺面无表情:“不曾,谢氏虽是一早接了召见,但谢氏述职之人这一日始终没有回城。”
高林捏了捏眉心:“他不敢今日入宫,在我的预料之中,陛下召见谢氏,又加强了东宫的守卫,谢氏心中畏惧也属难免。可直至今日,谢氏回来的述职的是谁,陛下的旨意没有提,都还不能确定下来吗?安定城里的哨岗与谢氏埋进去的钉子,都是摆设吗?什么消息都没有,他们就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高钺道:“父亲不必如此,不管谢氏是谁入京,或是走那条路入京,都不该是父亲最忧心的事,出了这般的事,只怕陛下心中的忌惮会更深。”
高林挑眉:“哦?——最近陛下有单独与你说过什么吗?”
高钺垂眸道:“前番陛下有意做媒,被我断然拒绝后,再不曾召见过了。”
高林闻言笑了一声:“陛下还有意做媒?他皇甫氏又没有合适的娘子,不知看中的是哪家娘子?还别说,谁都说父亲生了个好儿子,咱们高氏这门婚事,不知被多少人惦记了。父亲虽是依了你的意思,婚事延后再议,但私下里还是给你订了人选,你可莫要随意应了人。”
高钺微怔,轻声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父亲只管放心就是,直至今日,在此事上我并无主张。”
高林看向高钺,轻声道:“你似乎对为父定下哪家,一点都不好奇?”
高钺不以为然道:“父亲心中不过是那几家,所选之人,定是让我高氏最得利的一家,无甚忧心的。”
高林看了片刻面无表情的高钺,大笑道:“好好好,父亲年轻时若你这般透彻,何至于因为……抑郁多年。父亲也不是要劝你,但这些年下来,还是你祖父说得对,娶谁都一样,喜欢不喜欢也无甚要紧,家中之事才是最重要的。”
高钺垂眸,好半晌开口道道:“高钺明白。”
第139章 第六章:一寸还成千万缕(3)
夜幕降临,帝京东街的王宅小花园内,一支精巧的花瓶摆在了王氏庭院与谢氏园林相连的角门处。身着绿衣的丫鬟轻车熟路的来到窗下,望着那瓶花片刻,见左右无人,抱起那花瓶快步的进了望月楼的庭院。
子时之后,王氏宅邸花园西北角的拱门处,闪出一道身形,轻车熟路的绕过长廊,极快速的消失在假山下。
漆黑的山洞里,借着投入的月光,隐隐露出了王雅懿焦躁不安的侧脸,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极快速的窜了进来。当王雅懿借着月色,看清楚朝思暮想的人时,有些委屈有些嗔怒的娇声道:“玉郎!你可是回来了!”
卫廷之小字玉郎,轻笑了一声,将人揽入怀中,轻轻的拂过后背,柔声哄道:“走时就怕娘子着急,将去处与时间给娘子交代个清楚,不过是三五日,怎么让娘子不安成了这般。”
王雅懿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搂住了玉郎的腰身:“你觉得三五日时短,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正是腊月外面天寒地冻的,又路途遥远,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哪能一点都不担心?”
玉郎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微凉的手拂过王雅懿的脸庞,拉着人坐在了一侧的石头上,又怕石头太过寒冷,将人抱在了腿上,柔声哄道:“我倒是想给娘子报信,也是怕王大人不喜,到时娘子也不好做……总归咱们日后天长地久,哪里着急于一时?我摸着这两日娘子似是瘦了不少,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王雅懿依偎在玉郎的怀中,满是不安道:“你走了这些日,帝京贺氏出了件事,闹得人尽皆知。陛下大发雷霆,不但抹了与贺氏的婚约,还停了贺大人的官职。”
玉郎了然道:“虽说不在帝京,一回来就听家中人说了,贺氏此番破釜沉舟了,为证清白,也是半分脸面都不顾了,舍了嫡女也将事送到了顺天府去勘查了。”
王雅懿叹息一声:“玉郎还不知道,顺天府不知得了谁的暗示,对此事没有半分遮拦与留情,没几天就查出了来龙去脉,竟也不避人,就说出了结果,如今那穆氏四郎被关在了顺天府的大牢里。”
玉郎微微一怔:“穆氏当初这般的闹起来,不但将贺氏得罪狠了,何尝不是打了陛下与太子的脸,顺天府听命行事,为皇室出口气,也属难免的……难不成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不成?”
王雅懿道:“我想也是,太子无能,陛下的宽容也是面上的事,穆氏敢如此,陛下还能给一个庶族寒门出身的穆氏做脸不成,没想到全是家中内贼,庶女惦记嫡女的婚事,贺家的姨娘与穆氏姨娘勾结,这才做下此事。”
“往日里贺菱像贺蓉养得狗,摇头摆尾言听计从的。贺蓉该是做梦都没想不到,一辈子都栽在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手里。如今真相大白,顺天府虽不好追究贺菱与她姨娘的罪,但只怕她们在李氏手里得脱一层皮,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贺蓉一辈子也都完了。”
玉郎听了王雅懿的话,忍不住皱眉道:“各有各得缘法,那些人作恶的时候如何不想以后,如今得这结局,都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哪需要咱们的同情?若贺李氏与贺氏嫡女当真对庶妹真心真意的好,只怕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王雅懿道:“我倒是觉得贺蓉可怜,不管她对贺菱如何,都属理所当然之事,姨娘所出的庶子庶女,哪里算得上正经的郎君娘子,也就是比别人多了几分体面,奉承主家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不然前人为何要将嫡庶分得如此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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