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谨默然,当然得怪自己,怪自己忘了“升米养恩,斗米养仇”的道理,只知给予,却忘了节制,使得二房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妄想和自己亲生的女儿一争长短。到最后,甚至嫌自己的女儿碍事,下了狠手。
若不是卫襄,他到现在都被二房蒙在鼓里。
江自谨叹了口气,眼眶泛红:“若不是你嫁了个好夫婿,你如今会落到什么地步!苒苒,父亲糊涂,却害了你。”
江苒道:“事情已经过去,父亲就不必放在心上了。”她顿了顿,不想让父亲在纠结在这件事上,引开话题问江自谨,“杏娘去了哪儿,她有没有事?”她原想问卫襄的,可……她脸上一红,两人在一起,她后来根本就没能有工夫问这些事。
江自谨道:“杏娘自愿落发,去慈月庵看守江蓉母女。”
原来鸣叶说的陪伴杏娘是这个意思,从此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江苒心中黯然,可以卫襄的手段,允许她们出家已是看在她面上格外容情。而二婶母女这辈子只怕也出不了慈月庵了。
江苒问江自谨道:“二婶她们现在都去了慈月庵,那茗儿呢?”前世江茗最后的翻脸无情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今世,事情还没发生,她不能因此问罪江茗,却也不能让事情有机会重演。
江自谨道:“我派了两个老成的小厮跟着,将他送去了白鹿书院。我也备礼去见了他们山长,嘱托他好好管教茗儿。”
整件事江茗并没有参与,但他母亲和姐姐搞了这么一出,就算宽仁如江自谨,心中也有了芥蒂。只不过江自谨无子,江茗可以说是江家唯一的继承之人,江自谨就算再膈应,也不能不管他。
白鹿书院素以严格著称,山长是江自谨的同年,受了嘱托,自会好好管教江茗。
江苒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眼不见心不烦,父亲也算尽了责任。隔绝了俞氏和江蓉的影响,江茗若还是如前世一般长歪了,那也是命该如此。
父女俩一时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两人忽然同时张口。江自谨和江苒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江苒道:“父亲,您先说吧。”
江自谨犹豫了片刻,问她道:“苒苒,这些日子你人都在哪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好的事。
后面的话他却不忍心再问了。
江苒沉默下来,随即勉强笑了笑道:“父亲不需担心,这大半年我虽一直被软禁,身边却一直只有一个哑妇服侍,连外男都见不到。”
江自谨疑惑:“那他们掳你做什么,难道只是想败坏你的名声,离间你们夫妻感情?”
这也正是江苒一直担心的:昏昏沉沉中听到的声音,黑暗中抚过她脸颊的冰冷的手,如果真是陈文旭,他为什么会放过她?在她昏迷的半年中,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可她每次醒来,胆战心惊地检查自己,身上都毫无异样,是这半年时间陈文旭根本没有出现,还是他出于某种原因不能对她怎么样?
迷雾重重,她却身陷其中,看不清方向,甚至没有勇气去寻求答案。
还有十一,重逢后从未追问过她被掳后的情景,是不是也怕得到不堪的答案?
江自谨见女儿没有说话,脸色却越来越苍白,不由大为心痛:“苒苒,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莫放在心上,父亲不问了。”
江苒苦笑:“父亲,我没事。”
“好好好,没事就好。”江自谨顺着她道,连忙转移话题,“苒苒,你刚刚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江苒看了父亲一眼,有些迟疑。
江自谨笑道:“你我父女,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江苒道:“桃娘……”
江自谨心头一跳,面红耳赤,现出尴尬之色,喃喃道:“你知道了?”
江苒含笑道:“我要添一个弟弟或妹妹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江自谨惭愧地道:“苒苒,父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江苒摇了摇头:“父亲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自谨尴尬不语。
江苒看了他一眼,放柔声音道:“父亲,不是女儿想要插手你房中的事,实在是事涉我江家血脉,不能不慎重。”
江自谨瞬间明白了江苒的意思,虽然难堪,还是对江苒道:“孩子确实是我的。”
那天是江自谨在外应酬,同僚一直起哄灌酒,他想到下落不知的女儿,心中烦闷,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等到回家,早已喝得醉醺醺的。
迷迷糊糊中一个又香又软的女儿家过来服侍他,娇声软语,他醉眼朦胧,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妻子白氏对他含羞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巴旦木”,“张君雅”灌溉营养液,么~
☆、第119章 3.01
夜色朦胧, 酒意醺醺然。一个是久旷之身, 老当益壮;一个是青春少艾, 春心初动。一夜**,旖旎无限。待江自谨醒来看清怀中的女子,顿时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怎么会是女儿送给侄女的侍女?江蓉被送入慈月庵, 贴身侍婢都被处置了,桃娘却因不得江蓉信任被发配当了个洒扫的小丫头, 逃过一劫。却不知怎的混入了他的院子, 爬上了他的床。
他究竟干了什么好事!
江自谨惊怒交集, 羞惭万分,当下将桃娘贬去了洗衣房,却没想到只是春风一度,竟然暗结珠胎。
“苒苒,她既有孕,也是天意。那孩子虽然来路不正, 究竟是我的骨血。”江自谨惭然道。
看父亲的意思是想留下这个孩子了。也是, 父亲年近知天命, 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 难免有无后之叹。这孩子虽然来得不光彩,究竟是他的骨血, 万一是个男孩,父亲今后也就不需倚靠江茗了。
江苒沉吟片刻,问他:“父亲可打算再娶?”
江自谨摇头。他心念白氏,这些年都无心续弦, 如今年岁已大,更是早就断了再娶之意。
江苒微笑着安慰他道:“既然如此,那孩子就可能是我唯一的兄弟姐妹了。看在父亲面上,我也希望他能顺利出世,平安长大。”
江自谨看向女儿,见她笑意盈盈,目光真诚,一直以来压在心口那块大石骤然一松:“苒苒,你不怪父亲就好。”这事委实不光彩,对不起亡妻,也对不起女儿。
江苒摇头道:“我何来资格责怪父亲。”父亲为她已经做的够多。事已至此,怨怪无用,何况有一个孩子也未必会是坏事。
但事情却是要弄清楚的,容不得有人浑水摸鱼。她看向江自谨,问他:“父亲可知桃娘是如何到你的院子的?”
江自谨平时都住外院,桃娘却只是内院的一个洒扫丫头,按说事发时内院已经落锁,她是怎么摸到江自谨的院子的?江自谨身边虽无丫鬟,却还有两个小厮贴身服侍,她又是怎么避开这两个人爬上床的?
江自谨道:“事发前两天,我这里负责洒扫的胖大娘生了病,江秉家的将她调到我的院子里临时顶替几天。”
江苒目光闪了闪: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前世她和桃娘相处了十年,这姑娘野心勃勃,属于给她个机会就会往上爬的,现在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但,若真有人安排,怎么知道父亲那天会酒醉,给桃娘可趁之机?
她想了想,问道:“不知内宅现在是谁在打理?”
江自谨道:“内宅此前空了,现在也只有一个桃娘要照顾,我就全交给了江秉家的。”
江苒垂眸,掩去目中神色:江秉对父亲忠心耿耿,他的妻子可未必。如果没记错的话,他这个妻子虽然能干,却十分贪婪,前世因索人财物,差点把江秉也拖下水,丢了差事。
她沉吟片刻,提出要求:“我想见一见桃娘。”
江自谨愕然:“你见她做什么?”
江苒微笑不语:父亲不通内务,这些事情说与他也无用。不管桃娘原来是受谁的指使,有什么目的,她现在有了身孕就不同了。以她这样身份的女子来说,腹中的孩子将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拼了命也得保下胎儿。从这点来说,桃娘和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俞氏母女对自己都能下手,对桃娘腹中的孩子若有机会更不会放过,毕竟桃娘若真的生了一个男孩儿,直接威胁的可是江茗的利益。
俞氏掌管江家中馈多年,根深叶茂,若想动什么手脚,当真容易得很。现在是卫襄看管得严,若以后一时疏忽,让她传出消息来,害了胎儿,那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决定要保下这个孩子,她自然要见一见桃娘,防患于未然。
江自谨见她坚持,叹了一口气,答应下来。
*
桃娘住在江宅靠后的一座偏院里,江自谨拨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和一个粗使老妇服侍她。据江自谨说,平时她在院子里足不出户,十分安静。
江苒见到桃娘时,她正在裁剪一件小衣服。
四个多月的身孕已经略有些显怀,她圆润了些,穿得宽松,未施脂粉,看着倒是朴素了许多,不像从前一般妖妖娆娆的刺人眼睛。
桃娘见到她,先是吃惊,随即露出喜色,不顾身子连忙下拜道:“大姑奶奶,你终于大好回来了,我盼你盼了好久。”江苒失踪,身边的丫鬟及江蓉被罚,江家的说法是江蓉犯了错,害得江苒重病,真实情况并不知,所以桃娘有此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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