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奕第一次被人比喻成拖油瓶……他的脸?得不行,“喂,一日三餐只给我两餐,还让我睡破草棚,我好像没有耗费多少吧?”
贝拉一个椰子壳就丢了过来,准确地砸中他的脑袋。
贝拉发现一个惊奇的问题,慕奕不会讲英文,也不怎么能听懂英文,于是她每次跟渔村里的人说他坏话的时候,是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地、用英文说。
“他可是个中国人呢,你说他不会讲英文,还敢一个人跑到咱们这儿来,他是不是傻啊!”
“对啊,他一看就是个脑袋不聪明的。”
慕奕看他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很开怀。
贝拉鄙夷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穷人出身啊,在中国混不下去,就跑到我们这儿来捞钱了?”
“不是!”他的身份说出来吓死她!
“不是吗?我看你并不像有钱人,想想中国的男人,一般有钱人都精通英文。来我们这儿捞钱学技术,还在这里泡姑娘,上了人之后,提起裤子就走,翻脸不认人!哼,中国男人,都是衣冠禽兽!”
慕奕皱眉。“你那是什么阴暗心理?我东亚男子顶天立地,敢作敢当!”
贝拉甩了他一耳刮子。
慕奕被打懵了,他不过是为同胞说一句话,就遭她厌恨了?真是莫名其妙!
大概养了半年的伤,他终于康复。
然后,开始了他漫长的奴隶生活——
是的,奴隶。因为他根本就不像个伙计。渔村的人常常拿他使唤,挑水劈柴烧火做饭,早上五点,天刚蒙蒙亮,就要被赶起来跟老头子出海捕鱼。
捕到鱼之后,就要清洗一遍,装到篓子里。然后步行十五分钟,把篓子里的鱼送到奥克斯街道的菜市场。
瞧瞧,他简直比做牛做马还累!做这多辛苦的差事,连半分工钱都没有,只提供吃住——
哦对了,是日食两餐,睡破草棚……
他觉得自己像个任劳任怨的?人奴隶。
在渔村生活。时间过得格外的快,他每天忙到筋疲力歇,到了晚上八点,他倒下就睡,累得直打呼噜,把隔壁营帐的贝拉吵得睡不着觉。
然后,她顶着鸡窝头,大半夜提着手电筒过来,把他胖揍一顿,然后骂骂咧咧地离开……
慕奕觉得自己命苦。
他不是不能逃走,只是心中的仁义道德绑住了他。
他不是不想去找盈袖,可他在这个偏僻的海角,找不到出路。他忘了那个地名是什么了,好像叫什么撒什么土匪花园。
忙碌又乏累的生活,渐渐磨去了他的孤傲的本性,冷酷暴戾的棱角。
他在悄悄地变化着,而他无所察觉。
他心中挂念着很多事情,他的盈袖,他的真真,远在天津的姆妈,还有那些军务战事。
他盼望着期满的那天。但是渔村穷而落后。连个时钟、日历牌都没有。
他不知道今夕何夕,不知道几时几点。
每天,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每当新的一天开始,他便到海边捡一个贝壳,投到玻璃罐子里。
日积月累,玻璃罐子里,已经储存了一百八十二个贝壳了。
是的,只差半年,再过一百八十二天,他就能心安理得地离开渔村了。
算起来,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但其中半年,他在养伤。
精明的贝拉说这不能作数,养伤期间,他吃她的住她的,她没向他收费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把这日期蒙混过去?所以,从他伤好了之后,开始计算,为期一年。
***
慕奕今天送鱼到市场。拖延了点时间,就被贝拉骂成狗。
她拿着木板拍打着他的背,“天杀的,你是不是跑哪去偷懒了!”
慕奕被她打着,没还手,因为他确实偷懒去了。
之前,他很卖力干活的,把鱼送到菜市场销售,时间都很准时。
今天是个意外。
昨天他去做外快,给人送鱼上门。那时候,他瞥见买主家里的日历牌,是六月二号。
他恍惚地忆起,三号就是真真的生日。
昨天晚上,他的身体明明很疲累。可他睡不着,他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女儿,他身上毫无分文,没有钱买东西。就算有,他也不知道她们的住址在哪……
突然发现,他的烦恼好多。
在渔村的这段时间里,他想,除了身体疲劳一些,生活忙碌一些。他的脑子是轻松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无忧无虑。
直至今日,他才发现,他的那些烦恼,一直挥之不去,就潜藏在他的内心深处。
没有钱买礼物。找不到她们的住处。
不过,早上送鱼去市场的时候,慕奕与一对中国情侣擦肩而过时,听到他们说:奥克斯的西郊郊外有一条绿洲河,是当地人民的许愿河。据说绿洲河有个很神奇的魔力,在河边许的愿望,大部分能灵验并实现。
慕奕当即就利用送鱼的时间。跑去探听绿洲河的具体位置。
他想,他无法给真真送礼物,那他就去绿洲河,给真真许一个愿望,希望她平安长大,一生无忧。
如果绿洲河许的愿能灵验,那么他祈盼盈袖能回到他的身边。
当天晚上。绿洲挤满了游人。
河畔摆摊儿做生意的人也多,有卖烧烤串儿的,也有卖果汁饮料的。
还有一个摊儿,生意特别火爆,那里围满了人。
慕奕挤过去一看,咦,原来是卖纸船的。
那些人买到纸船,便点上一根小蜡烛,然后兴高采烈地、把船小心翼翼地放到水色澄清的河里去。
在盛夏的夜晚,晚风微凉,?丝绒的天空繁星满天。而地上的人们热闹非凡,长河里灯火未眠。
在中国,也有河边许愿这等事,只不过江南温柔的湖畔,放的不是白纸船,而是红莲灯。
慕奕不太懂,为何洋人都喜欢白色。瞧瞧,他们的许愿小船是白色的,连结婚的喜服,也是白色的。
白色,在中国是不太吉利的。
也许。在洋人眼中,白色代表着纯洁神圣吧。
既然来到这里,他也就入乡随俗了。慕奕弯下腰,刚要纸船放进河水中,忽闻一声孩童清脆的笑声。
他蓦地回头,隔着重重人群的十米之外,那两张刻骨铭心、在午夜梦回里徘徊的脸,瞬间撞入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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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他装失忆(1)
都说绿洲河是奥克斯这个小镇的愿望河。
慕奕此时觉得,愿望河真如其名,具有灵验的魔力。
灯火阑珊中,他看到了想看到的人——
他的爱人,他的女儿。
他拨开人群,正要走过去,忽然,一个俊秀的面孔挤进了他的视线。
他身量颀长,穿着银灰色的西装,风度翩翩。
慕奕下意识地低头,反观自己,他穿的是一件洗得发旧褪色的藏青色短袖?衣,搭配着一条劣质棉裤,卷着裤脚,沾着泥土,与那人一比,犹如云泥……云泥二字从脑中划过,他倏然一惊。
自己、曾几时会有这种自卑的想法?什么时候。他在意了别人的看法,有了跟别人比较的心思?
他莫名,有些惶恐。
甩去脑中杂乱的思绪。他定了定神,正要前进,就看见上官长青抱起真真,让她骑到自己的脖子上。
真真手里拿着一个纸灯笼,无忧无虑地欢笑着。
而盈袖,她穿着浅绿色的真丝长裙,臂弯上搭着一条白色的雪纺披帛。
远远看着,是知性优雅,透着贵气。
他们站在一起,好像亲密无间的一家子。
这个认知让慕奕胸口发闷。让他不由自主地慢慢后退,任由旁人将他挤到后面去,然后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慕奕蹲下身,将手中的纸船投到河里去。
身旁有个小朋友看着他问:“叔叔,你不许愿吗?”
他苦笑,“有些愿望许了。神也没办法帮你实现啊。”
他的盈袖,已经彻底地接受上官长青了吧,她的脸庞恬静淡然,想必对这样平静的生活感到满意吧。
还有他的女儿真真,与上官长青如此亲昵,也许……她潜意识里,把他当成爸爸了吧。
都一年了,他的“死”,已经在她们心里淡化了吧。
就算她们还记得他,愿意回到他身边,他想,他也要不起。
他没有钱给盈袖买高档的裙子,也没有钱给真真买名贵的玩具,跟着他过日子,一点也不快乐……他真的太失败。
去年,他为了阻止她结婚,千里迢迢来到南洋,不顾一切来找她,当时他一腔果敢和深情,可冲动之下,他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放弃荣耀和地位,他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会,他要如何养家糊口?
他没有上官长青的经商头脑,也没有盈袖的技艺傍身,甚至是沈凯恩那样高超的情商,懂得打理和利用人际关系,他没有那样的出色的营销口才。
他有的,只是一身蛮力。和派不上用场的武力。
所以,他能给她们母女什么样的生活?
虽说真爱无价,不是物质和金钱可以衡量的。可慕奕记得姆妈说过一句话,‘贫贱夫妻百日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