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时候,孩子在她怀里乱蹬,哭声不断。
林毓秀不耐,拿出一块手巾就塞到她嘴上。
孩子憋红了小脸,泪水不停地滑落,无声地哭泣。
“杨铁龙,停车!再不停车。我们就要开炮了!”贾平大声喊道。
杨铁龙神经紧绷,哪里敢停车?后面的子弹打得砰砰响。
林毓秀去抓他的胳膊,急急地说:“要不停车吧,告诉他们孩子在我们手上,他们绝不敢动手!”
“这有个屁用!”杨铁龙大骂。“这场仗他们打赢了,城也破了,孩子已经威胁不到他们了!我要是停了车,就是一个死字!”
林毓秀火了,“你不停车,也是死!”
“臭娘们,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杨铁龙腾出手,去打她的脸。
方向盘一偏,车头便撞在大桥的石栏上。
车子停了,很快被人围攻。
杨铁龙着急,使劲儿地踩油门,却怎么也踩不动。
眼看后面军兵越来越近,他从后车座掏出两支枪。
将短枪递给林毓秀,他扛起长枪,探出车窗,扣动扳机,砰砰地往追兵开火。
现在,林毓秀和杨铁龙都是一条船上的,只好拿起短枪,探出头来与他们对打。
枪很重,每一颗子弹的发射,都震得她手指发麻。她不懂射术。便乱打一通。
军兵们因为那两人子弹的袭击,生生地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慕奕勒住了马匹,转头看向副将,“还有没有手榴弹?”
“只剩最后一个了。”他从布袋里掏了出来。
慕奕后背受伤,手上使不上多大的劲儿,目测距离是十米,他没法抛过去。于是,他将手榴弹传给了贾平。
贾平会意,他戴上防弹的帽子,弯着腰,小心地避过杨铁龙发射过来的子弹,摸到五米的距离,他一个跳跃。将手榴弹丢到车上——
“嘭!”
一声巨响,整辆军车被炸开,?色的浓烟腾腾升起,底下一片火光。
“司令——”身后,有个声音传来,声线里,藏着惊慌和恐惧,莫名的,让人心颤。
慕奕回头,就见年轻的军医策马奔来。
当他看到眼前炸毁的军车时,他浑身脱了力似的,跌下了马。
“老赵,怎么了呢这是?”副将忙去扶起他。
赵军医的脸僵僵的。他有些失神地看着淹没在火光中的军车,一瞬间好像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慕奕的心被什么东西拽住了,未知的惶恐将他笼罩,让他紧张得无法呼吸。
他声音低沉,问:“老赵,你想说什么事?“
“司令……”赵军医喃喃道,“车里面,小小姐,在、在车里面……”
宛如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在每个人心间的平原炸开!
“怎么可能?”贾平第一个反应过来,反驳道。“就算小小姐在他们手上,杨铁龙定然会以此与咱们谈条件!”
众士兵被吓出一身冷汗,听到贾平这话,纷纷附和道。
赵军医抬眼看向慕奕,“司令,方才他们拨了一个副将下来……您看到了吗?”
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所以、所以那个副将,是想以此跟他们谈判。但是、被他们一枪打死了!是的,被胜利冲昏了头的他们,打死了。
慕奕坐不稳地、从马上栽了下来。
“司令!”几个人及时扶住他。
他后背有好多血,那一刀还卡在那里,鲜血汩汩的,难得他坚持了这么久。
他的脸色煞白煞白的,唇上血色褪尽。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是哽咽的,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快去看……看车里的孩子……”
胜利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哀伤冲淡了,所有的士兵心情沉重。
当夕阳的余辉布满西边,他们收兵,回到军营。
盈袖奔了上来,素净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真真呢?”
他们沉?了。
气氛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瞬间明白了,滚烫的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滚落,模糊了她的视线。
慕奕一把将纤瘦的她抱进怀里,“盈袖,孩子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生……盈袖、盈袖!”他的话说到一半。她便软倒了下去。
他的胸前,是一滩灼热的水迹,是她的泪。
慕奕颓然地跪坐下来,紧紧地抱着她,头埋在她的发间,有什么东西,湿了他的眼角。
第123.他在雨中长跪
西南一战大获全胜,华北五省各个管辖的指挥官都发来贺电。
董氏惊喜不已,强烈要求军队凯旋归来,赶紧回到天津。
董氏欢欣雀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带着慕琪到墓园给已故的老司令报喜去。
因为家逢喜事,所以董氏看着毛依依也顺眼了点,便是她主动说要一起去墓园祭拜,董氏也同意了。
严格点来说,慕奕的作战能力再出众,而今能占据西南,毛家的支援兵也是功不可没。
董氏想,她的儿子就是这么厉害,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收了西南,他爸地下有知,想必十分欣慰。
慕奕在军事上,明显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姆妈,阿奕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毛依依语气轻快。
她的心情很愉快,慕奕取得成功,她毛家也是出力了的。所以,就算慕奕回来了,为了白茵而跟她离婚的话,她就到媒体面前大肆宣传慕家卑鄙无耻,过河拆桥!不仅如此,还宠妾灭妻,小三蹬鼻子上脸,踩压原配……慕家绝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于公于私,短时间内不会卸了她司令夫人的身份。
董氏蹙着眉,她心中疑惑,既是取得胜绩,为什么报喜的贾平没有半点欢喜的情绪?而且还说,要在西南那里歇半个月?
实则,是慕奕要求歇息半个月的。
前天,盈袖得知真真和杨铁龙一起死去了,她便晕倒了。再次醒来后,她的魂魄好像都被抽离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茶饭不思。不眠不休,独自待在一个小小的坟地前泪流满面。
慕奕放下所有的军务,一直陪着她。看着这样痛苦的她,慕奕拿起枪,塞到她手中,握着她的手说,“盈袖,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死我们的女儿的,你杀了我吧!”
这时候,贾平就会疾步过来,跪在慕奕和盈袖面前,“司令、太太,那颗手榴弹是我扔的,人也是我杀的,就让我给小小姐偿命吧!”他在他们面前磕头。
慕奕喉咙干涩,“贾平,这不怪你,那颗手榴弹……若不是我的命令,你也不会扔过去。”
“司令,还有我……”赵军医低着头,“都怪我动作太慢,才会酿成了惨剧。太太,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你的期望。”
盈袖蹲坐坟前,头靠在墓碑上。闭着眼,缓缓地开口:“你们都没错。”
正因为错的不是他们,所以她的悲,她的怒和怨无从宣泄,于是她只能恨自己。
轱辘轱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没有人回头去看。
“袖袖,”是梅芹,她坐着轮椅,被军医推着过来。
盈袖慢慢地睁开眼,看向她。
她脸上缠着带血的纱布,看着很可怖,还有她的腿……那是她在炮火中受的伤。
“你不要伤心,”她张嘴。很努力地开口,“真真、还在……”
话落,在场的几个人,目光纷纷射向她。
她的半边脸被火烧毁,蜿蜒的伤痕,一路蔓延到脖子根,她说话时,语气很轻很轻,怕重了,会扯到伤口。
“我不知道真真在哪……但是,车里的那个,真的不是真真……”
慕奕走上前去,拎起她的衣领,“你怎么知道,杨铁龙手里的孩子,不是真真?”
梅芹陷入了回忆,“那天,他们押着我到平安酒店,借着我的名义,要抓走真真。当时我看到床上的孩子……不是真真,他们以为她就是,就抓走了……”
“那真真到底在哪?”他的女儿没有死,巨大的喜悦要将他淹没!这简直,比打了胜仗,扩张了领土,还要让他兴奋狂喜!
梅芹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她被哪个人调换了。”
慕奕有些失望地放开了她。
真真丢失了。不过,丢失和死去比起,已经好太多,慕奕很感谢上苍。
盈袖跌跌撞撞地过来,慕奕赶忙去扶她。
“打电话给沈凯恩,他一定知道!”她说着。
贾平立即就去了。
大概沈凯恩不在家中,他的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听。又打了两次,则是佣人接听的。那佣人说,沈大少出门去了。
慕奕心急如焚,让佣人即刻就去找沈凯恩回来。
佣人觉得莫名其妙,主子去哪了,他们怎么会知道?而且还去催促他回家?
直到夜幕降临,沈凯恩回来了,这才把电话拨了回去。
慕奕会找他,估计也就是孩子那件事了。
于是他跟他娓娓道来——
盈袖被杨铁龙抓了之后,沈凯恩就考虑到孩子的安全问题。其实他也不确定,孩子会不会也被抓,但总归要防万一。于是他联系了高丞,让他把慕真送到傅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