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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 全本+番外 (风储黛)


  
  手上一阵温暖,她低下眉睫,却是他轻轻地握住了,谢泓如水的眼泛滥着一丝痛惜和柔软。他像在鼓励着让她说下去。
  
  “谢泓。”她没有从他清明的眼波里看到一丝一毫的鄙夷、不屑,这是令她震惊的,但也是令她又甜又涩的,她的视线也随着月光的倾斜朦胧起来,一缕淡淡的晶莹从乌黑如墨的青丝间泄出,“如果那时候我没有遇上野鹤老人,也许,我早已身首异处。”
  
  她个性倔强,如果说重活的这一世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她骨子里带了一种狠,一种决绝。
  
  她也让他知道,他在她心里是多么不同,除了谢泓一人,旁人都没法再走入她的心底,逼着她接受不爱的谁……
  
  谢泓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岸边的几个人背过身,只能听到一点点动静,心里都在猜测着郎君正在做什么好事。
  
  但没有一个人敢作声的。谢泓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帛,替她擦干泪水,温柔俊逸的脸映着湖水与月光,宛如玉璧般透明。
  
  船行处,落英如雨,缥缈、清寂,水面映着巫蘅的霓裳,和反反复复的心事。
  
  他撑着手臂,徐徐地依着船舷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虔诚轻柔地契合,巫蘅闭上了眼,他移开唇,幽幽的双眼满是悲悯和怜惜,“那时候,很怕?”
  
  不敢指望着萍水相逢的他,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可是——“不曾怕过,无惧一死。”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一死。
  
  他扬着唇,刻意避开那些,微笑道:“野鹤先生么。那还真是一种缘分。”
  
  巫蘅怔怔看着撑着手臂在她头顶的谢泓,这个姿势终于让她有点羞耻地推翻了此前所有的认知,谢泓怎么会稚嫩涩拙得像个寻常少年郎?他轻薄起她来,自然要得心应手更多的。
  
  “什么缘分?”
  
  “我的字还是他取的。”谢泓想了想,叹息了一声,道,“他在山中隐居,不肯轻易入世,我只好上山登门,他嗜棋成癖,我与他对弈三日,他败了,替我取了字。”
  
  “有什么寓意?”
  
  “他说,泓,水深而广,覆压必重,不如取个‘轻’字,潇洒自如。还说——”他薄唇一掠,竟是又在她的眼皮上亲吻了一下,愉悦地笑道,“我生性悲悯,看似无情,实则重情,若是不幸遇上什么寒门女,教我避而远之,以免一世所累。”
  
  巫蘅自然想不到他和野鹤先生还有这等渊源,那的确是个世外高人,巫蘅也不由不信,拿拳碰了碰他的胸口,“他真要你对贫门女退避三舍?你怎么答的?”
  
  他笑了笑,“我说,我已遇上。”
  
  早在弈棋之前,他已遇上一个她。
  
  纵然是一世所累,也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所以谢泓从未后悔。最初没有避开,最后已经不能了。
  
  “轻泽。”
  
  “嗯?”谢泓的眼睛里落入斑斓的色彩,光洁优雅的下颌曲线有致,近乎完美,她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唇碰他的下颌,柔软地碰了一下。
  
  谢泓的笑容很绚烂,恍惚之中仿佛又邂逅了一年前的那个少年,光鲜耀眼,衣履生华。
  
  不过现在这种光华还是内敛了一些,水边走来一个部曲,捧着清炖的鱼汤,鱼香满溢,谢泓偏过头,正襟危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巫蘅好笑地以为他假正经,借着船边桨将船靠上岸,夜里的风飘飘震荡,湖水天光一片深邃微白。
  
  谢泓衣着单薄,上了岸,巫蘅四处一瞟,见到谢同脚边横着几根枯枝,她捡过来往上垫了些干草,用火石磨出火星,烧出一簇火苗。谢泓低头看着她忙,唇边是极致宁静的笑意。
  
  这一晚喝的鱼汤才是来这六日吃的最丰盛的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巫蘅靠着谢泓的肩歇憩,一直到深夜露重,竟然睡着了。
  
  谢同走过来,掩唇咳嗽道:“郎君,还是唤醒她,回帐子里歇吧。”
  
  谢泓瞥了眼熟睡的巫蘅,眉心不可觉察地蹙了蹙。
  
  谢同登即会意,郎君是不忍打搅巫蘅的美梦,故而又诚挚建议道:“不如,属下等人抱……”
  
  这一下,谢同生生因为自家郎君瞪了一眼而把后边的话都给吞了进去。
  
  一炷香的时间后,谢同望着那远去的纤白的影子,拄着剑幽幽道:“郎君他什么时候抱过人,你们见过么?”
  
  “回头儿,不曾见过——”忍笑的声音吃吃的,“郎君之生猛,待明日可观。”
  
  事实上他们想多了,巫蘅也想多了,她这些天日日和谢泓同床共枕,这厮什么也不曾做过。
  
  正人君子到可恨。
  
  巫蘅醒来的时候是在船上,身边谢泓架着一张琴在膝头,断断续续地试着音。
  
  他还是听了她的话走水路回建康。巫蘅视线微微一凝,身后跟着十几条尖刀船,他带来的人马不紧不慢地跟着,当先的一条船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这船都不避视线的,巫蘅想说什么,都觉得被后面人听了去,不大自在。
  
  谢泓探指拨着琴弦,琴音疏疏淡淡的不成调,但他很有耐心,巫蘅听了听,觉得今日的谢泓有些异样,分明还是温和如春风映柳潭的一张脸,眼波也很平静。
  
  可是巫蘅察人观色已经学会得很透彻了,尤其是这几日近乎朝夕相伴的他。这个人表面上可能云淡风轻,什么话也不曾多说,但是眼下他很明显不大对劲。
  
  “怎么了?”巫蘅也不知怎么了,觉得心里有些滞闷。
  
  谢泓停下弹琴的手,瞥了她一眼,扬唇道:“阿蘅,你告诉我,刘敬是什么人?”这目光,看似温柔而多情,春风悠暖之中,巫蘅却只觉得一阵冰冷,从头凉到脚。
  
作者有话要说:  不说你们可能都忘记了,巫蘅以前有过一个前夫的。一个和皇帝差不多的那种男人……
啧啧。男主吃醋了。




☆、梦呓

  巫蘅的脊背僵了僵, 她偏过头, 试图从谢泓的眼中窥探出什么来,可是藏得太深之后, 他又悠然地撇过了眼,宛如天边高雅自在的流云。
  
  他问的人, 是刘敬, 他不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巫蘅自以为平日里隐瞒得很好, 连王妪和柳叟他们也都是不知道的, 谢泓自然更不可能。她表现得太慌乱,反倒露了马脚。
  
  镇定了一番,整顿了精神微笑地扶上他的小臂,“那是巫家的一个家奴,我以前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上回巫娆给我下药, 原本打算让他——”
  
  谢泓垂眸,食指在琴弦上一挑, 淡淡道:“你的嫡姐大约只会下药这一招了。”
  
  “说起来还真是。”巫蘅表示认同。
  
  谢泓抿了抿唇,也不说什么, 一阕琴曲自指尖优雅超凡地流淌出来, 涓涓如水。
  
  两岸碧树浮影,水底柔绿的纤草随波婆娑起来。风一荡, 满湖如翡翠生光。
  
  到了建康,弃舟上岸,谢泓也没有再问过关于刘敬的任何事, 仿佛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
  
  车马摇摇晃晃的,老远便看到柳叟等在前方的一片松林里,巫蘅要下车,谢泓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低语道:“你每一次都没有跑掉,那个心思你还是别动了。”
  
  巫蘅笑道:“我几时真要逃过?”
  
  “那就好。”谢泓的声音透着一种沙哑,很罕见,他渐渐松开手,“再敢跑,我会打折你的一双腿,让你只能在我身边,永远不能离开。”
  
  听着语气也不是威胁,巫蘅蓦地角色脖颈一凉。她哆嗦了一下,越过车辕跳了下去。
  
  甚至不敢再看身后的谢泓,对身前的几个部曲挤了点虚伪的笑容,心惊肉跳地往外走。
  
  她简直要怀疑谢泓是不是沿途被人掉包了,他从不曾威胁过她的。
  
  柳叟见巫蘅脸色有点苍白,试探地问道:“女郎,怎么了?”
  
  巫蘅的双唇抖了抖,她惊愕地望向柳叟,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边了,她回眸一望,那边谢泓的车驾也已经远去,潇洒得不带走半点云翳。
  
  一定是哪个地方不对。
  
  巫蘅抹了把脸道:“没事。”
  
  好不容易捱到回府,几个仆人前前后后地布置着,她才不过离开不到一个月,就仿佛久别重逢,王妪在园中搬了几株鲜妍明媚的花卉,花期尚佳,修长的花枝纷纷扬扬地散着芬芳。
  
  巫蘅把王妪单独唤入自己的房内,用被抵着房门,以一种极缓慢的语调问道:“妪,你可认识刘敬?”
  
  王妪一愣,像是被骇了一跳,巫蘅心思一沉,果然还是有问题么?
  
  “妪怎么这般反应?”
  
  这一定是不太好的预兆,王妪冷静下来,她无奈地小声道:“这还是我无意之间发现的,夜里偶然路过女郎房间时,女郎梦呓了,喊的正是刘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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