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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 全本+番外 (风储黛)


  
  “瑾之,难道方才是瞧见那位女郎了?”
  
  桓瑾之讶然地挑了挑眉,但想到有谢泓在,哪里有事是瞒得了第三个人的,不禁失笑连连:“许是,我也不大肯定。”
  
  但方才那马车里坐着的,分明是一男子,他们交涉不深,现在他有些混沌不清了。
  
  却说巫蘅此时已经将车停在了闹市之中,柳叟赶着车将马拴在酒楼后,主仆二人在酒楼里简单用了饭菜,巫蘅出门时又叮嘱道:“这里离我们的宅院还算近,晚间我若是还不回来,柳叟可一个人回去,我不会出事。”
  
  “我一定候着女郎回来。”柳叟摇头,似乎并未听进巫蘅的话。
  
  巫蘅抿了抿唇不说话,她沉默着走开了去,外边人潮熙攘,不知热议着什么,巫蘅借着男人身份,毫无避讳地钻入堆里。
  
  原来是有两人作赌,方台中央置一块突兀的青石,胡靴短衫的男人,垢面蓬头,断言这石中有玉,另一人是个文秀的男子,瘦瘦高高的,目光躲闪不定,似乎有些畏惧,但他说这不过是普通青石。
  
  于是那蓬头大汉邀众人下注,把这庄做大了。
  
  他言之凿凿,兼虎目精锐,下注之人都偏着他这边,巫蘅饶有兴味地掐着两臂,在人群里不言不语,她留意到,那孱秀的文弱男子似乎是儒家出身,戴一方纶巾,青衫熨整,面浮诺诺之色。
  
  谢泓的马车在此处被民众堵住了去路,谢同脸色为难,不知当讲不当讲,不愿让郎君接触建康已然败坏之风,只是——
  
  那马车帘已被人掀了开,谢泓白衣广袖地走出,负手风流而立,那双清润的黑白分明的眸如玉点乌漆,漾开淡淡的戏谑与好奇。
  
  谢同轻声咳嗽,“郎君,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
  
  “还是留下。”自家郎君薄唇微扬。
  
  坏了,郎君真对这玩意儿动了心思,回头主母非得令人杖毙他不可,谢同忧恐地抱着剑苦笑道:“郎君——”
  
  才唤了一声,谢泓已然不悦,“休得聒噪。”
  
  谢同委屈地给自己的嘴巴上了封条,回头瞪了眼各路看事的下等府卫:这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那群人忍着笑不说话,只是底下传来压抑的噗嗤声。
  
  谢同涨红了脸。
  
  这时下注已经进行完,那粗犷的蓬头大汉两手一摊,“诸位,既然都猜这石中有玉,现在便在诸位眼前,断开它!”
  
  这沉浑的话音尚未落地,谢泓抱着手好整以暇地说道:“难得见如此贪得无厌之人。”
  
  身后的谢同自是不解,但那开石的利器才捧上来,琢玉刀已被那大汉操在了手中,他信誓旦旦,镇定自若,正要右手去接那锯形器,人群却陡然传出一道清越的声音:“且慢!”
  
  大汉手上一顿,巫蘅拨开众人,提步上了方台,那块突兀的丑石近在眼前,大汉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巫蘅犹若未闻,她轻脚走到青石边,细细打量了几眼,看不出门道,她费解地摸了摸下颌,问那儒生:“这石头是谁的?”
  
  这话问得奇怪,儒生低下头赧然地回道:“这本是我家中垫柱脚的石头。”
  
  “既是你的石头,为何拿出来与人作赌?若这石中当真有玉,你输了,这石头便归他了?”巫蘅又问。
  
  儒生一怔,但他望向底下一片黑影,事已至此,反悔不得。他自幼学的是仁义礼智信,不可失约,这是恪尽之道。
  
  巫蘅眼光一沉,她回过身冲那大汉微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来掺上一脚,我赌这石中,无玉。”
  
  台下的谢泓,终于眯起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那纤瘦的人影,看她风姿灼灼立于睽睽眼下,看她从容不迫地使计狡赖,面色仍是清润如水的笑,但不知怎么,那其间却有几分谢同参不透的冰冷。
  
  未几,他们郎君已经怫然开口:“查清楚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泓知道巫蘅是女的?
哦,摸摸下巴,不做声,哈哈哈。




☆、巧设计

  谢同一激灵,未及回话,那台上的玄衣少年,微笑着冲大汉拱手,“在下有一个请求。”
  
  “你说。”蓬头大汉竖着眉心,直接告诉他,这个少年突然而至,只怕有诈。但她不过孤身一人,模样年幼,万非自己敌手,他又稍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
  
  巫蘅悠然地搓了搓手,“这样,这位郎君拿出家中的石头来做这个赌,阁下也留下一物来押注,才是公平。古有陈平分肉,先贤在前,今人敢不行效,欲借赌石之名,行欺骗之事?”
  
  她的尾音上翘了几分,这江南的语调,却被她生生活用出一种掷地有声的清脆之感,宛如玉石相击,冰泉幽澈,逼得那大汉未答话先怯了三分。
  
  蓬头大汉脸色有点泛白,但台下有人回过意来,觉得既然这人笃定石中有玉,便是拿出奇珍来也不足可惜,左右是没有输的可能。何况,这大汉方才一吆喝,他们已将囊中的钱物都押上了,始作俑者要置身事外,太也不符人理。
  
  一时间噪声大作,举袖山呼让他押注。
  
  大汉自觉得额角已经浮出了一层汗珠,偏那个玄衣郎君却不依不饶地微笑道:“阁下腰间这块玉佩,在下眼拙,大抵是汉代之物,昔时剑璏可对?”
  
  立时汗滴如雨。
  
  照他这副形容,巫蘅也知自己猜对了,她翩翩颔首,粉唇滟滟的宛如软波,少年清绝,幽冷的凤眸微眯起来,又透出一种极致的媚意。
  
  那一瞬间,谢泓也跟着沉了目光。他闲逸地往马车壁后仰,淡薄的面容起了一丝漪澜。
  
  谢同看不懂了,只是他耳力绝佳,即使此时闹哄哄的一片,他也能听到谢泓似是喃喃的低语,说道的正是——
  
  “何其眼熟。”
  
  那位玄衣郎君是位熟人么?谢同怔了怔,可惜他上看下看,也没觉得他有何不同。
  
  蓬头大汉被巫蘅一句道破,下意识便将腰间的剑璏捂得紧了紧,霎时便涨红了脸喝道:“这乃家传,岂能轻易出手?”
  
  “哦?”巫蘅眉梢一动,“那阁下既然笃定石中有玉,怎么,名贵之物,当不得阁下犯此区区不韪?”
  
  “你!”
  
  蓬头大汉占不得理,他犹犹豫豫地望了望那台上端正摆着的一块丑石,他便长叹了一声,暗道一声不值,他没有那双洞悉的慧眼,但凡出半分纰漏,这家传之物便流落旁人之手,沦为罪人,更汗颜见父母宗亲。
  
  “小郎,这青石物归于原主。”
  
  说罢,他收拢那双盈满贪欲的眼光,拂开衣袖退了去。
  
  他这一走,那群人不自觉又莫乎所以地纷纷侧开道路,紧接着下注之人来不及咒骂这蓬头大汉,一股脑往前挤过去,将彩头抓回来,一通扭打厮殴。巫蘅捧着青石将它交给儒生,低声一叹:“阁下心思单纯,唉,以后莫被人欺了。”
  
  那儒生接过石头不说话,脸色一时白一时青。
  
  纶巾被风吹的飘然,那一张俊秀的面容,看上去也有几分孱弱之美。巫蘅摇头道:“谢我之言就不必多提了,咱们就此别过。”
  
  儒生见她要走,伸手将她的广袖攥住了,巫蘅蹙着眉一怔,那儒生立即放开了,嗫嚅道:“未敢请教郎君名讳。”
  
  “在下言衡。”
  
  “言郎。”儒生原来青白的脸色冒出来淡淡的微红,巫蘅已经退开了几步。
  
  但她一扭头,却生生止步在了原地。
  
  没有看错,那人潮之外,一射之地,白衣风华的少年倚马而立,眉目如画,与她对上目光时,那眼底复杂地掠过几许淡然的浪。
  
  那瞬间,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巫蘅,垂下了头。
  
  眸里荡着迤逦而散的毂纹。
  
  原来他在看。
  
  她一见到自己便垂下眸光,似有躲闪,让谢泓微哂,原来这人似乎在自己面前才会心虚。
  
  他做了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么?
  
  巫蘅已经走下了场,未几她踩着一双简易轻松的木屐广袂飘然地走到了谢氏车驾前,这个恍如月光般的少年,他站在哪里,哪里便似跳脱了红尘以外。巫蘅也只敢也这么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只这么一刻,她的眸光写满了贪恋、渴思,与求不得的辗转难测。
  
  她直白的目光令谢泓微微凝眉,他负着手站起身来。
  
  寻常时,若有人敢以如此眼光看他,不出所料,下一瞬便该扑上来了。
  
  但巫蘅没有。不但没有,她还显得很克制地转过了身,甚至不出声地默默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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