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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荣宠 (西木子)


  荣嫔在玄烨身边十来年,自是清楚玄烨的喜恶,故而不徐不疾道:“在皇后娘娘那她用了一些糕点,臣妾恐她接着用膳容易积食。方才她又自个儿从御景亭上下。想来这会才饿得快些。”
  玄烨一听便转了脸色,含笑赞了荣嫔一句“还是你带孩子细心”的话,又想着有五六日没去看三格格了,遂笑对三格格道:“皇阿玛陪你回宫用膳可要?”三格格一喜,点头如捣蒜般的连连应好。
  玄烨一笑。正欲以刘进忠罢驾荣嫔宫中,忽然想起静立于一旁的德珍,面露迟疑。
  荣嫔善解人意一笑,看着德珍道:“难得遇见德妹妹,不如今儿我做东。好生款待妹妹一次?”
  看着眼前犹如一家人的玄烨与荣嫔母女,德珍微微一笑,福身婉拒道:“谢荣嫔娘娘好意,不过嫔妾记起今下午与玉答应还有约,许要扫了娘娘的兴,还请娘娘容嫔妾他日再登门谢罪。”
  “玉答应?”玄烨轻咦了一声,复又补充了一句:“你和她有约?”
  德珍笑道:“玉答应住在承乾宫,与臣妾的同顺斋极近,臣妾去寻了她,一会回宫也近便。”
  玄烨不置可否,荣嫔却目含愧疚的看向德珍。
  目视中,一个恍然,荣嫔想起了曾经的一幕。
  那时亦是在御花园,她正是傲视六宫的宠妃,与玄烨午后漫步,偶遇孝诚仁皇后带着已逝的嫡长子承祜游玩,她便如那格格不入的外人,看着帝后携子的一幕,强颜欢笑的独自离开。
  如今她以另一个立场,看着玄烨新晋的宠妃,心中竟然忽生一念:是否多少年以后,眼前这女子也会站在今日她的位子,看着另一名宠冠后宫的女子?想到这里,忽有一阵冷风拂来,夹杂着园中若有似无的淡淡残梅暗香,一同吹散了女子恭敬的声音:“恭送皇上,荣嫔娘娘。”话语随风四散,远远已不可闻。
  德珍就着秋林的搀扶,缓缓起身,遥望着已远去的步辇,一时默然。
  “德常在,可是现在去承乾宫?”玄烨特留下送她的乾清宫太监上前询问。
  德珍敛眸,回头看了一眼那象征荣宠的明黄色步辇,微微摇头,道:“劳公公们了,我想走走,你们跪安吧。”眼下德珍正是得宠,除了出身分位低于宜嫔,势头已与宜嫔并驾齐驱,这乾清宫太监自不敢有违她意,随即说了几句讨喜的话,便领着步辇退下。
  见此地只剩她主仆二人,秋林窥了神色漠然的德珍一眼,低低说道:“小主如今圣眷正隆,假以时日必有逾妊之喜。”
  逾妊之喜?
  德珍想起玄烨抱着三格格时的一幕,心中不禁一动,再想起三格格粉嫩可爱的样子,心中更是一软,手便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然而仅片刻便已移开,暗暗摇了摇头,另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与荣嫔母女相遇,并不是一无所获。”今日她找文白杨,本就是为了打听皇后的病情,却不想被玄烨打断。但是有玄烨与荣嫔方才一番对话,她已得到最确却的答案——皇后病情又加重,只怕是凶多吉少!
  “小主?”不知德珍心中所想,秋林听得一头雾水。
  德珍缄默不语,只淡淡吩咐道:“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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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七章 殇中闻喜(下)

  日子又匆匆过去半月,天气回暖,檐角的雪水渐渐滴尽。
  这日,正是上次文白杨所约,前来请平安脉的日子。早上,德珍向佟贵妃请安后,又寻福英说了会儿话,就打算回宫等文白杨;要走时见玉玲想同去,因念玉玲近来不得志,便邀了玉玲去同顺斋,说说话解解闷也好。
  彼时,离春分不过只有一日,宫中也早在这月初一封了地炕,但今年的雪化得极慢,天还冷着便没将炉火炭盆撤下,屋子里因而极其暖和。相携着回到同顺斋,一进西暖阁里,一阵暖香迎面扑来,让人不觉舒服的一叹。
  玉玲便是叹慰了一声,道:“还是德姐姐这里舒服,又暖又香!”
  德珍从寝室里换了一身家常袍子出来,见玉玲一面坐在窗下的炕沿用着茶点,一面满脸舒爽的感叹着,那一脸满足而简单的神情,活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不由想起当初同为宫女时的点点滴滴,对玉玲犹多了一份亲厚,玩笑道:“瞧你说的!难道你的贞顺斋就是又冷又臭?”
  自去年九月在御花园中亲谈过,玉玲便时常到同顺斋小坐,小许子等人自是对玉玲极相熟。这时听德珍拿话打趣玉玲,一屋子人皆忍不住低头轻笑。
  玉玲也不在乎,往几上搁下茶盏,拿过红玉手里的火钳,俯身拨着脚下的三角鎏金炭盆,不经意的随口说道:“是没什么难闻的怪味,可还真让德姐姐说对了,贞顺斋就是冷得很!屋里烧得红萝碳,腊月还没过完,便烧用完了。”
  德珍微微一怔,没想到玉玲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没想到内务府明知玉玲是承乾宫的人竟然还这般对待。但转念一想。又觉却有可能:这红萝碳,是宫中最好的木炭。因焚烧时,气暖而耐烧。灰白而不爆,围着火盆取暖。也不致被碳烟呛,自然各宫妃嫔人人过冬都要红萝碳。然而宫中之物皆有量,一时供不应求,内务府为不得罪有势妃嫔,只有从那些位低不得宠的嫔妃处挪用。
  一念转过,德珍知安慰无用,也不愿多说此事。在宫人面前下了玉玲的体面。于是,她只携了秋林的手,走过去相陪着坐下,又拣旁的闲话说起。
  正闲聊一时。说得渐热络,喜儿笑嘻嘻的挑帘进来:“小主,文大人来请平安脉。”
  德珍即命了小许子亲自相迎,玉玲当下转笑为忧,关切道:“姐姐。您哪不舒服?”
  不过是上月和月初疲乏而已,心觉无什么可隐瞒,德珍欲要如实相告,只听一阵飒飒的脚步声渐趋渐近,抬头一看。却是小许子在暖阁门口撩着帘子,伺候文白杨及小成子入内。
  “奴才给德常在请安,给玉答应请安!”走到炕前,文白杨主仆分别请安道。
  当年玉玲脸颊下的伤是文白杨所治,她对文白杨自也熟悉,不等德珍让了文白杨主仆起身,忙不迭追问道:“文太医,姐姐她可是有哪里不妥之处?怎召你过来请平安脉?”
  文白杨为难,无法回答玉玲的话。
  德珍一笑,横了对几而坐的玉玲一眼,嗔道:“医之纲领,望闻问切!春秋战国的神医扁鹊尚且如此,何况是今人?”略略一顿,却是为文白杨解围,“文大人还没为我诊脉,询问过病情,你让他如何回答。”
  玉玲不识字,更听不懂德珍说的,只催促道:“那就快让文大人为姐姐诊脉吧!”
  德珍也好奇文白杨为何要时隔半月后,才来为她复诊,便也不多寒暄就让了文白杨为她诊脉。
  “怎么样?”玉玲站在德珍身后一直看着,见文白杨隔着一层薄纱给德珍请脉多时,却一直凝眉不语,不由再次催促道。
  文白杨舒眉,抬头看了一眼玉玲,默然垂首道:“奴才医术浅薄,需凝神静气为德常在重诊脉一次,还望玉答应恕罪。”说罢,放开德珍的手腕,从屋子正中的圆桌旁起身,恭敬的向玉玲躬身一礼。
  一句话虽说得恭敬,话中之意,却是在请玉玲离开。
  玉玲脸色一下变得极不自在,德珍素知文白杨为人,她明白文白杨此举必有深意,只有暂且对玉玲抱歉:“妹妹,让你担心了。不如等文大人为我诊脉后,我明日去承乾宫请安时,再告诉妹妹。”
  听得德珍都如此说,玉玲脸色缓了半晌,已是转了笑脸:“姐姐说得是,那妹妹先告辞了。”说时微微一福,起身的刹那,目光犹疑的在德珍与文白杨身上掠过,便携着她身边的宫女离开。
  玉玲一走,德珍立马摒退左右,回炕坐下,忍不住心揣忐忑道:“究竟如何?直说无妨!”
  文白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躬身答道:“回德常在的话,您不是患病,而是得喜。”
  “得喜?”德珍不知是一时未反应过来,还是一时难以置信,竟只愣愣的反问。
  文白杨微微一笑,不及答言,德珍已连声追问:“你说得可是真的?”问时,手不觉抚上小腹,犹不敢信此刻的真实。
  文白杨点头,道:“千真万确。半月前,德常在的脉象还不清楚,奴才不敢确诊。但今日德常在的喜脉已十分的明显,奴才极有把握确诊您有喜了。”说着见德珍眼中泪光盈然,神色间既有欣喜又是无措彷徨,心中犹想从旁安慰几句,却一想起宫中怀胎不易,这到了嘴边的话随即咽下,只冷然嘱咐道:“德常在,您喜脉还不足二月,随时有落胎之险。奴才以为,德常在现在应该先想如何确保您腹中孩子安然。”
  不过寥寥数语,却一霎将德珍从欣喜震惊中拉回现实。
  “文大哥!”抚着小腹的手一紧,德珍随即从炕上起身,毫不犹豫的向文白杨跪下:“德珍在宫中无所依靠,还请你助德珍保下腹中孩儿!”她一字一顿的说,说得那般铿然有力,那般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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