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被惊得不轻,后头的村人就已经开始骚动了起来。别说只是在山上搭个棚子住到入冬,为了十两银子,就是更蠢得事情他们也是肯干的。
于是胆子大就已经叫叫嚷嚷地答应,可那里正却只是把眼睛朝那个年轻男人看,毕竟他们村地少,村里租种这梁家的地的人也不少,自家还靠着帮梁家收租子捞了不少外快,这少奶奶给的实惠是一锤子买卖,可梁家给的实惠才是长长久久的啊。
这两个村子不大,可每个村也是好百十几户,两个村子加起来三五百户是有的,一户给十两银子,少说也要三五千两,这明珠郡主不仅跋扈,如今看起来,蠢是蠢到家了。他正愁抓不到把柄收拾这个小贱人呢,可不就自己把把柄送到手里来了?
他当下冷笑,“看我做什么?你们能搬走,我家的地可搬不走!郡主肯出十两银子让你们搬,你们搬就是了!”
说着刷刷地合了扇子要走。
原本在一边看着的程瑶却是开声叫住了那人,“这位先生慢行,还未请教台莆?”
那人回身。似乎也是认得程瑶的,略略犹豫了一下,这就回身行了一礼,“在下梁仪礼,家父是户部尚书,见过程小姐。”他此言一出,他身后本来跟着的七八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瞬间齐刷刷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程瑶的身上。程瑶不仅出身名门,而且在京城广富才名,梁仪礼等人偷偷仰慕了很久的。如此自然态度不太一样。
原来是户部尚书的公子!这可还真不是全然没瓜葛的人。
程瑶立刻就给张静安打了个眼色,可张静安本就不是个精明的,又平素漫不经心惯了。程瑶都给她打了眼色,她愣是没想明白这个姓梁的是什么人。
不过程瑶给她出头,她怎么也得兜着,因此也就哼了一声,“理这人做什么?我与里正和大师说话,他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插嘴插舌,看着也是个读书人,这般长舌妇一般饶舌,怕也是个怎么都中不了废物点心!”
那梁仪礼的脸上就不免抽动,他恰恰秋闱落了第,心中正痛这才到乡下庄子上散心,没想到冤家路窄遇到明珠郡主不说,还被她这般当众羞辱,偏生人家恐怕还是无心的,怕是压根就没想起他是什么人。
正因为是无心的,所以才更气人。
梁仪礼心里血突突的涌。想到这女人害得自己姐姐在婆家没脸,现如今还这副高高在上的蠢做派,他心里的火是压都压不住。
忍不住就又反唇相讥,“小生中与不中,难道是明珠郡主说了算的?”
程瑶看张静安不给力,一下子扯偏了话题,这就将话题拉回来。“这位梁先生,您中与不中,自有朝廷取士,我等内闱女子是做不得主的,梁先生只要才学出众,这科不中,下一科是必中的。”
梁仪礼听了更是脸都涨红了,如果说张静安那是胡说戳到了他的痛处,那么程瑶这么说话,分明就是讽刺他这一科没中了。?
梁仪礼还没想好要怎么反唇相讥,旁边一个肤色微?的年轻小姐就噗呲一声笑出声来。更是让他面红耳赤几乎说不出话来。只得无视那女子。只对程瑶说话,“不知程小姐有何指教?”
程瑶就摇头,“指教不敢,只是听这位里正的意思,这边的田土都是梁先生家的,便觉得梁先生这样一走了之有些不妥。”
梁仪礼忍气道,“那依小姐看小生要如何呢?小生只是地主,这些人都是自由民,明珠郡主拿重金诱惑这些人行怪力乱神之行,小生拦得住吗?”
程瑶就摇头,“梁先生拦过吗?从头到尾。小女子就只听韩先生连讽带讥的,就不曾真的拦上一拦呢?”张静安正要说话,程瑶就拦住了要说话的张静安,笑道,“我就想问问,梁先生既然不拦着郡主迁移村民,是不是也该给这位被你打伤的大师道个歉?”
“学生为什么要与这个骗子道歉?”
“梁先生既然说他是骗子,却任由我这位朋友被这和尚骗,这就是公子的君子之道?”
梁仪礼怒了,深深感觉这个程大小姐才是真正难搞的那个人,不由得咬牙切齿。“那程小姐有何高见?”
他背后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突然在他耳边叨咕了一声,他就舒展了眉头,“感情明珠郡主这是想反悔?”
程瑶还没开口,张静安就抢先开了口,“我说话是算话的,只怕你不肯认错!”
梁仪礼怒笑,“感情郡主花几千两银子就是为了看学生与这个神棍和尚赔礼道歉?”
拂袖道,“纵然你是皇家郡主又岂能强压学生认这神棍胡说?”
张静安就不明白了,这个二货是谁,今天还非要跟她对着来了?
她那细细的眉头就挑了起来,“你这是想干嘛?既然不关你的事,就趁早走开,别耽搁本郡主的事儿。”如果这些乡民能趁早搬到高处去,自然也就能避开突然的崩堤,那可是件大好事。
她这样霸道,愈发激起了梁仪礼的愤怒。尤其是在程瑶跟前,那男人的颜面就更要紧了。
他一步就抢到了张静安的跟前,“就因为这个老和尚的虚妄无稽之谈你就要搬迁两个村庄,上千百姓?有我梁仪礼在此,你就休想仗势欺人,行这劳民伤财之事!你可知道……”滔滔不绝,大谈农桑经济之谈。
张静安哪里耐烦听他胡扯。大眼一瞪,“你才是满嘴胡扯,一句实际的都没有。”
一句话怼得梁仪礼差点被口水给呛着。
等他喘匀了气,张静安就不耐烦道,“你怎么就知道今年一定不会发大水?”
梁仪礼暴躁地脸都涨红了,“郡主竟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就这天时,要是能发大水,小生宁可把名字倒过来写!”
张静安就嘲笑,“说得好像你名字倒过来写很重要似的。”
梁仪礼差点气疯,他虽然才名不显,可毕竟他爹是户部尚书,谁也没说过,他的名字倒过来写都不重要,眼看着他就要失态。
还是那个清客模样的老者拉住了他。
勉为其难地提他开口,“可郡主又凭什么让人相信就会发大水呢?”
张静安底气十足的开口,“我敢拿我身家性命保证。”
那老者也是一噎,只能说,“郡主这也是口说无凭。”
这就将张静安的脾气彻底给激起来了,她平素在袁家,那还是压着性子的,这些日子又被袁恭给养了起来。
她上下打量这对老少,真的是又不耐烦,又觉得他们真是蠢得不行。
不由得心里起了促狭之心,“你既然不信,不如咱们就打一个赌吧,就赌今年立冬之前必有大汛,老虎坝必塌。我拿出五千两银子做赌注,先与这些村民在山上暂居,如果大汛不来,我这五千两不要,再给你五万两,可如果来了大汛,坝崩了,你就给我五万两,怎么样?”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下了一大跳,连带慧能和尚都有些不安了,他能识别天象,估摸着今年大汛可能性极大,可有汛不一定坝跨,更何况他正募集钱物,又打算商议青云寺的主持大师与朝廷进言,修缮京畿附近的堤坝,纵然来了大汛,如果堤坝修缮好了,也是不会溃堤的,那么这位女擅越岂不是白白损了大笔的银钱?
王文静也瞪大了眼睛,她父亲时常说她是败家的,可她败家也没张静安这样败的,哪有这样打赌的?这老和尚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忽悠得她信成了这个样子?
程瑶也急了,却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好,却听见张静安这个时候还补了一刀,“你要是不敢赌,就赶紧给大师磕头道歉,空言妄议,胆小如鼠,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这话说得太狠了,狠得梁仪礼脸上根本下不来了。
他脸涨得通红,呼哧了半天,突然冷笑了出声,“好啊,赌就赌!只盼郡主要知道愿赌服输的道理!”
张静安两辈子人其实都不是个嘴巴伶俐的,说话说不到点子上,还不那么好听,在外头一般都只有她被别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通红的时候,这辈子看到自己胡搅蛮缠地把梁仪礼气成这样,她不仅没被吓到,反而觉得挺高兴的,端起郡主的架子,仰着下巴冷冷地看了梁仪礼一眼,这就转身走了。
她作死成这个样子,程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也跟在她后头走了。
第60章 打赌
张静安见着慧能大师,可算是两辈子都难得的亲近。二话不说就套上了近乎,那股子热情当真是要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纵然慧能大师是见惯了世情的,也觉得这小少奶奶热情得真有些让人吃不消。这就见了一面而已,这就迫不及待地要将大事嘱托?难道真的是素有佛缘?
可他修养极好,不急不躁地与张静安交谈不说,还请张静安等人一起到青云寺去打樵。这青云寺不比白云庵,那是难得山门开一开的。
沾了张静安的光,王文静和程瑶也都吃上了青云寺那闻名遐迩的斋菜。等一餐斋菜吃完,程瑶简直觉得张静安要认这个老和尚当干爹了。不过要说张静安并不是只是和老和尚套了近乎和讨了一顿斋菜而已,她竟然将自己的粮铺救济之事一股脑地赖到了慧能大师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