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如今怎么办?
这个时候,刘能受了皇帝的斥责和御史的攻讦,就跟疯了似的。要是这个时候被他发现了什么,那可谁都得完蛋。
端钰看过祝夫人之后走进来,咳嗽了两声,袁恭才烦躁地从内室里走出来,“我看不行就晚上,晚上我找几个人,私下里把人给送出去,先找个空宅子放着。”
端钰立刻反对,“这能避开的了人?从你这院。到二门,都得从你哥你五叔的门前过,你爷爷还有那个半夜落钥的臭规矩。”
张静安也掀开帘子从屋里走出来,“你要往哪里送呢?会不会不安全?”
想了想,又咬了咬牙,“要不这样,就说我不让人看也不让人搬祝夫人,是因为我发脾气,将人打伤了。这样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端钰愕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张静安,想象不到她怎么会出这么个主意。主母虽然对仆人有生杀管教之权,可殴伤年老有功的下人也是很不体面的事情。
袁恭的脸色也很古怪,和端钰一起?不作声地看着张静安。她被看得羞恼,这就不屑道,“反正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我上次不就把宝珍给打坏了吗?再来一回,你们家的人也就不怀疑了。”
袁恭语塞,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不行,我们家没有打下人的规矩。你要真说你打坏了人,太太老太太肯定得找人给她看病,而且说不定,更得让你把人给挪出去。我当初说的是人从端钰家请来的,还得把端钰给扯进来。”
张静安就急道,“那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李嬷嬷走了进来。“老婆子觉得二奶奶的主意好。只是要难为二奶奶和二爷一起做一出戏了。”她看了张静安一眼,这就深深行了个礼,“难为二奶奶了。”随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就在手里藏了一根擀面杖,冲着自己的脚踝就是那么一下。
张静安吓得叫都不会叫了。就看着李嬷嬷就这么噗通一声软倒在地上,顿时脸上额上都是冷汗,伏在地上招呼,“二爷和二奶奶且装着吵架。二奶奶闹着回娘家,钰爷顺势说要接了我回去,就将祝夫人藏在行礼里,袁家人就算拦,也只能拦二奶奶,断没有翻看媳妇行礼的道理。”
外头翡翠和芸香都听见动静,跟着就冲了进来。
芸香立刻就俯身查看李嬷嬷的伤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张静安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李嬷嬷,就哆嗦着嗓子犹疑地开口,“那个,那个是我打得。”
翡翠立刻反驳,紧张地就站在了张静安的前头护着她,“不可能。郡主最是心善的,怎么可能?”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看着袁恭和端钰。
端钰是个机智的,将祝夫人假扮仆妇藏到袁家的主意就是他出的。这个时候立时就开口,“如今看来,李嬷嬷的主意是最好的。就这么办。”
袁恭却急道,“现如今人搬出去,可安置到哪里?张家可不是妥帖地方。”他和张静安唯一一致的地方,就是看张家不顺眼。张家如今举家南下做官,就留了几个老家人在看院子,又岂能帮他们保守秘密?
这个时候,张静安已经镇定了下来,“谁说我要回张家了,我才不回张家,我回蝴蝶巷。蝴蝶巷的宅子我修了有好几个月了。宅子大,还有花园子,到时候把人往花园子里一藏,谁能知道?”
端钰立刻激动起来,“对对对,到嫂夫人陪嫁的宅子去,到时候就没旁人眼睛盯着了。”
袁恭也觉得豁然开朗,拳头在掌心一杵,“好,就这么办!”
正高兴着,便是看到张静安和端钰都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由得惊诧,“你们看我作甚?”
端钰开口,“赶紧的,趁着宵禁前。你们先吵一架,吵一架才有理由搬东西回娘家啊。”
张静安用眼睛对他说,“是啊,赶紧的,难道还要我先开口吗?”
袁恭语塞,这吵架是说吵立刻就吵得吗?而且这个不是张静安的特长吗?每次都是他被张静安气得个半死,这回反而让他找理由吵架,他真的有点别扭呢。
他看张静安,张静安正瞪着乌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越看他,他越觉得心慌慌的,也就越张不开口。
可平时,他们吵起来毫无负担,可当真要吵起来,两个人却又为难起来。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倒找不到开吵的话题。那尴尬地情绪弥漫在两个人当中,张静安想了想,拿起桌上摆着的一盘子草莓,递给袁恭,袁恭不知道她干什么,就没接。
张静安看他一眼,自己走到一边去,举起盘子,举到头顶上咣啷一声给摔倒了地上去了。
袁恭呆了呆,明白了她的意思。吵架都是要摔东西的么,摔东西也是个动静么!
自己也找个紫砂的茶壶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但是两个人还是没找到话头吵架。
端钰赶过来,对两人无声摔东西表示不满,“光摔东西怎么行?动静太小了,得吵起来,吵起来才行。”
袁恭憋了半天,背对着张静安又摔了一盆羡阳盆里养着的水仙,“……我……我费劲心思寻了老嬷嬷来管教于你,你居然将人打伤?你简直不可救药!”
张静安挑了半天,觉得手里这个玛瑙的福禄寿摆件有点可惜,摆回去,重新寻了个青玉的镇纸摔在地上,“……那个…..我不用你来管教,你且将崔嬷嬷还给我,不然,我就与你去圣上跟前分说!”
端钰拍头,小声道,“不够,不够,还得大声些,激烈些,这样且不够……”
袁恭脸都涨红了,撇了端钰一眼,背过身去,索性一脚踹飞了个圆凳,“不事公婆,不友爱弟妹,泼辣悍妒……”他一边骂,一边端钰还怕他找不到词,给他提醒着。真心不知道袁恭平素也不至于是个嘴笨的,装个样子怎么那么的难。
“若不是圣旨赐婚,我又岂会娶你?”
“我袁恭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娶了你这个女人……”
在端钰的指导之下,袁恭总算是进入了角色。
可总不能就袁恭一个人唱独角戏吧。
袁恭表演完了,该到张静安了。
可半天,张静安那里就没什么动静,回过头来,就看见张静安捧着个景泰蓝的砚盒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袁恭骂娘,那眼神幽幽深深地,竟然将端钰也吓了一跳,他咳嗽了一声,“嫂嫂,二哥这是做戏的,你不是当真了吧。”
张静安回过神来,但见个清俊白皙的少年站在自己跟前,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心想,什么叫当真,这原本就是真的,勉强吸了一口气,也将手里的砚盒给摔了个稀烂,顺势拔下来头上的珍珠发箍和两只钗子,拨乱了头发,一手推开了门去,一边朝内堂走,一边骂道,“你倒是以为我愿意嫁你!我这是倒了两辈子的霉才会如此,不想过就不过了,我们从此各过各的就是!”
声音响亮清脆,却又带着颤音,到了后来,竟然有些哽咽里带着的沙哑,确实像是被气到了的说的气话。
这做戏归做戏,要不要效果那么逼真?
可糁得端钰背脊上就是一个哆嗦。
再回头看袁恭,则是一脸的不自在,对着多宝格挑挑拣拣的,不时弄些小东西摔在地上作数。那眼神闪烁的,真的不像个镇定的样子。
这边闹成这个样子,家里的长辈自然是要来过问的。
张静安眼睛都是红的,自她嫁来袁家之后,向来都是她做张做致,欺负旁人,只这一回。任谁都看出她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的。
她不仅红了眼睛,还一副不乐意见人的样子,散了半边头发,任谁说也不抬头。只哭着让人收拾东西要离家出走。
天,这可是大事。
自然得拦着才是。
在家里,张静安是小辈,长辈们没这个脸皮来做这样的事儿,又只有小关氏和袁兆出马。
可小关氏哪是张静安的对手,又有芸香开路,直接就将小关氏给挡在了一边,就看见张静安哭得泪如雨下,不管不顾地带着一干丫头下人冲出双榴院,一路出二门又出偏门,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车马,就扬长而去了。
不得已,袁兆这个做世子的也得出面。这些就都由袁恭出面打发了,还有那些老太太,太太跟前的得力婆子,都得袁恭来打发了。先后将老太太跟前的,太太跟前的,嫂子跟前地婆子一一打发了回去,在她们跟前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出来,说“她要滚,就滚出去,出去了就别想回来!”还愣是将来阻拦的嫂子给堵在了一边,于是一干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静安收拾好东西抬了七八口箱笼,就这么浩浩荡荡,堂而皇之地就从袁家给出门了。
祝夫人就藏在了张静安那宽六尺高三尺的酸枝木的大箱笼里,一路小心翼翼又悄无声息地送到了蝴蝶巷的内院里。
端钰一直躲在内室里没敢露面。
等袁家一干人唉声叹气一脸晦气地散去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溜出来,看着一头大汗,?然发呆的袁恭,“袁二,你这夫人,也演得太过逼真了吧。”
袁恭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嘴里一口苦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