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敢说话。可庞妈妈心疼地看着他劝,“二爷,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这洞房可不能出。”
袁恭深吸了一口气,折返到了新房里。
张静安还缩在帐子少了半拉的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他看得就一肚子的气,走过去,扯了床上一床被,一个枕头,跑到窗前的榻上躺下睡了。
张静安躲在黑暗里,看着袁恭背对着她的脊背,怔怔地看了很久。上一世的事情那么遥远,偏偏又那么清晰,上一世也是这样,他们夫妻几年,一直是她睡床,他睡榻。全府的人都知道他们夫妻不谐,可上一世,她用尽了办法想要跟他亲近却不被搭理,可这一世,居然是她将他给赶到了榻上缩着。她觉得很好笑,忍不住就无声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模糊了视线,噗啦噗啦地往下落,笑着笑着,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还是守在外头心惊胆战一晚上的下人们轻轻敲门惊醒了在榻上睡得很不舒服的袁恭,袁恭起身的动静惊醒了她。
张静安觉得自己晕晕乎乎的,明明也睡了好几个时辰,可是还是觉得精神十分不济。
要让她伺候袁恭更衣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可是论规矩,她嫁了过来,原来伺候袁恭的那些丫头没有她的允许是不能进卧室的。
张静安昏昏沉沉地想了一会,勉强爬了起来,披着头发拉开了柜子的门,问袁恭,“你要穿哪件衣服?”
袁恭对穿什么是不太讲究的,不过鉴于他要成亲,家里还是做了好几套色彩艳丽的新衣服给他,他根本无心搭理。将张静安从柜子前扒拉开,随便扯了一件出来披上,便去净房去了。
张静安松了一口气,叫了翡翠过来,给自己穿上早准备好的银红色百花不落地的月华裙,套上粉色的缠枝纹宽袖夹袄,又梳了一个蝴蝶髻,带了小一套的红宝头面,坐到外间桌子跟前吃早点。
袁恭虽然出生就是国公府的小公子,可是袁家军旅出身,儿郎能拿得住刀,就会送到军营里去历练,因此自己照顾自己十分的?利,穿个衣服,梳洗什么的事情那也是闲轻驾熟,坐在桌子前头等张静安吃饭早就不耐烦了。
可张静安从小养在深宫里娇生惯养,她梳一个头,小半个时辰是小事,就因为不善于自理,所以上一世才会死那么快。
袁恭上桌,水晶就把早点给摆了出来,可等到包子热气都没了,张静安才从屋里姗姗出来。
她肠胃弱,早上本来就吃不了多少东西,偏生袁家小厨房上的是酱肉包子,和点着红点的糯米团子和枣沫糊。
不说早点凉了,就是热腾腾的她也吃不下。
不过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张静安最怕挨饿,虽然这些完全不合胃口,可还是勉强拿起碗来喝了半碗枣沫糊,吃了一半,还是翡翠又端出一小碟热腾腾的米发糕让她压了胃。
翡翠向袁恭解释,“二奶奶胃弱,早晨吃不了荤腥粘腻的东西。”
袁恭咬着有点凉了的包子,一口气吃了四个,心想真是矫情,不乐意跟下人多说话,只哼了一声,一口气又喝了两碗枣沫糊就坐在那里看张静安小口小口地吃那白白喧喧的米糕。实在有点不耐烦了才说,“祖父爹娘还有长辈们都在等着呢,你不能吃快点吗?”
崔嬷嬷和翡翠脸都白了,张静安长这么大,还真没谁这么粗鲁地催促过她,生怕张静安翻脸,可没想到,张静安慢条斯理地吞下口里的米糕,只抬眼冷冷地瞥了袁恭一眼,“我看着时辰呢!”说完又夹了一块米糕,细嚼慢咽地吃着。
袁恭立刻觉得自己刚吃下去的四个包子直顶着自己的胃,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
好容易等到张静安吃完了,又用菊花薄荷茶漱了漱口。才又在小袄外头套了件薄如蝉翼的半挂,慢悠悠地往袁家正堂去了。
和上一世一样,袁家近支远支将整个大堂挤得满满当当的。袁家老太爷也从病榻上爬起来,穿着一身黑底红色宝相花的贡缎袍子坐在正当中,关氏老太太陪坐在他旁边,身边依次坐着的是国公爷袁泰和妻子吴氏,袁家三老爷袁平夫妻,四老爷袁方夫妻,五老爷袁和夫妻以及他们的子女。大约一个两个都知道了张静安和袁恭昨晚压根没有圆房的事情,所以各自表情都有点怪异。上一世张静安羞恼难耐,这一世虽然事情一样,她却镇静的多了。
虽然历经波折,气掉了半条老命。老袁国公气的也只是自己当初没娶个好媳妇,自己的儿子是个趴耳朵,对于张静安,他倒是没有多少埋怨。在他看来,张静安如果没点脾气,那就压根不是玉太妃的外孙女儿了。在上一世,张静安干了很多蠢事,老国公骂过她,可是也一直护着她,如果不是老国公爷在背后撑着,大约张静安都没有办法在袁家作死那么久就被婆婆吴氏给玩死了。
张静安看到老袁国公突然就觉得鼻子有点酸。看到他满脸的皱褶就觉得很亲切。说起来老袁国公骤死也是件很蹊跷的事情,上一世老国公虽然有喘症,可是只是春秋会犯,平日里躺在屋里咳得是地动山摇可也中气十足,好几次张静安和袁恭吵架,他老人家都能从寿安堂一口气穿七八道门跑到宝树院来揍袁恭。
当真不知道上一世最后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国公骤亡,袁家一下子就散了。
这一世张静安默默发誓,自己不能跟袁恭做恩爱夫妻,但是至少要做老国公的孝顺晚辈,自己已经错失了孝顺外祖母的机会,可不要再错失孝敬这个唯一对自己怀有善意的的老人的机会了。
这天一早,老国公看见他们小夫妻进来,第一件事就是瞪了孙子袁恭一眼,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他了。不过看到张静安的眼神却挺慈祥的,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张静安和袁恭给他磕了头,他就叫张静安走近了说话,“没有你外祖母,我老头早就吹牛吹死了,之前那些?烦事咱就不再提了,好在现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嫁到了我们家。以后就跟二郎好好过日子,他要是欺负你,你就直接到爷爷跟前说,爷爷揍不死他!”说着狠狠地瞪了袁恭一眼,又示意关氏老夫人给她见面礼。关老太太就笑眯眯地让丫头捧出一副头面和两个红封出来。
张静安不自主地就瞥了一眼大嫂关氏,果然看到关氏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红封还罢了,主要是那副头面是一套鸽血红的红宝头面,据说比当初关氏嫁过来的时候,老太太给她的好。她和关氏的梁子大约就是这个时候结下的,关氏本来也不是那么不大度的人,只是在袁家这个环境里,两头受气久了也没人撒气,这就将仇恨转到了她的身上。
这一世,张静安绝不会蠢到被吴氏怂恿着要跟关氏撕破脸的节奏。所以只是本能地关注了一下关氏就没注意了。
再下来是袁恭的亲生父母,袁泰和吴氏。张静安的心这就骤然冷了下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吴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母亲才能为了自己心里的怨气挑拨两个她不喜欢的儿媳妇斗得你死我活?
她更不明白袁泰,明明袁兆和袁恭是他的长子和次子,就算是袁恭过继给了他死去的弟弟,可是毕竟也是他的儿子。更不要说袁恭从头到尾都是那么一个孝顺的儿子。他身为国公府的掌门人,怎么就能弄得他们本来嫡亲的同胞兄弟最后反目成仇。让袁兆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
要张静安给这么一对夫妻磕头,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虽然疯狂地压制心里的愤怒,张静安心里依旧揪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甚至偷偷地看了袁恭一眼。她前世死的时候听到消息传来,说袁恭死在了他亲哥哥袁兆的手里,也许就是这个消息最后要了她的命,那这一世她重生,又嫁入了袁家,难道还会看到袁恭再次死在他哥哥的手里吗?如果自己不去跟关氏作对,是不是他们兄弟的矛盾会小一点呢?前世她和袁恭成亲的时候,袁兆袁恭兄弟俩的关系还是非常亲密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垫子,诧异地问身边的崔嬷嬷,“嬷嬷,给老太爷太夫人行大礼,对伯伯伯母也要行大礼吗?”
崔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的惊诧和慌乱,不过好在是宫里出来的人,多年来练的就是泰山崩于顶,脸皮不变色,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张静安这几日虽然不乐意,但是一直都不吭不哈的,突然到了这个时候给安国公夫妻两个没脸。要知道,安国公夫妻的脸可是代表一家子的脸面,再说了,他们将次子过继给早逝的弟弟,那可是大义善举,张静安别说不算正经的宗室郡主。就算真是,这夫妻两个受张静安一个头也是应该的。
但是她是张静安的嬷嬷,她最重要的是给张静安长脸,她只撇了一眼那两个垫子就开口说道,“郡主,安国公和夫人乃是郡马的生身父母,您与他们行礼,也是一份恭敬。”
张静安还故意装糊涂,“不要先去给公公婆婆行礼,再见过伯伯叔叔们吗?”
崔嬷嬷这才晓得张静安这是要故意捣乱就是不愿意行礼了,也只能劝道,“是老奴没与郡主说清楚,今早先与家里人见过了,下晌再去祠堂拜祭袁家先祖和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