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这样,国公爷也很少陪着。
就是希望老太爷能多活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老太爷要是走了,办丧事,家里人凑一块,肯定还得出事。
所以曾文珊就得了吩咐。伺候老太爷就更是精心了。
张静安心里只冷笑,精心也不过就是药品饭食更衣翻身什么的而已。老太爷征战一世,为儿女操心了一世,求的还不是举家安康,到了最后,竟然身边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最疼爱的大儿子让他这样活着,不过是为了怕麻烦而已。
她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老太爷才醒过来一次,依稀是认出了她,想说话来着,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嗬嗬地喘息了两声。张静安伺候他吃了药,又擦了身,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了老太爷的屋子。
莫名累的厉害,脸色也很难看。
着实并没有应酬任何人的兴趣。
可看在曾文珊精心伺候老太爷的份上,她还是对曾文珊比较客气的。
张静安侍奉老太爷的时候,曾文珊就等在外头。她从老太爷那里出来,又一路送她出去,有话没话地找些闲话在聊。
可让张静安烦躁的是,她有话没话的在聊袁恭。听她话里的意思,袁兆不回家,袁恭倒是经常回来,回来也并不是探望吴氏和老太爷,就是回来转一圈,不知道就转哪里去了。
要说当初曾文珊是冲着袁恭来的,那么她后来嫁给袁兆也算她捞着了的,难道现如今看袁恭混出名堂来了,又心有不甘?
张静安想,曾文珊可是个精明人,绝不止于做这样的蠢事的。
也懒得算计她的心思,匆匆告辞了就上了马车。
那边刚上了马车,突然就看见红宝一脸疑惑地从替张静安抱着的薄纱斗篷里抖出来张纸条,上头歪歪扭扭的一行字,“玉米须儿胡同。”
玉米须儿胡同,其实距离蝴蝶巷并不远,大约也就是隔着两三条巷子的距离,可张静安完全想不出这个地址有任何的含义。
现如今的张静安,很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
这些莫名奇妙的东西,总归让她惊悚不安,坐立不得。
红宝是个老实的,她也想不出,自己不过是把衣服匣子在老太爷的屋子旁边的静室里放了这么一会儿,这张纸条是谁塞进来的?
张静安想了一会儿。就让王大郎去查这件事,王大郎倒是没有费什么劲儿,就发现了一个国公府的下人出入那条巷子。
他一连观察了两天,就怀疑,这是有人金屋藏娇。
张静安无语,国公府的人金屋藏娇和她有什么关系?
可一瞬间又惊骇得握紧了拳头,那不可思议的假设一遍遍地在脑海中闪现,让她再无一刻的平静。
这一世的事情,似乎一切都变了。
可这一世的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一切都发生了。
可方瑾,方瑾,方瑾。
张静安两世为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方瑾远远的嫁走,嫁走,嫁走……
她本以为,这一世她吃尽了苦头,费劲了力气,终于是将方瑾嫁得远得不能再远了,难道最后,她还是要回到她的噩梦里么?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可只要想到方瑾。她的自信就动摇了。
她强撑着让王大郎再去探寻。
可王大郎这一去就去而不返了。
张静安是个护短的性子,王大郎从她出宫就开始跟她,这都好几年了,兢兢业业不说,那份忠心更是不用说的。
他无端失踪在玉米须儿胡同,她肯定是不能不管的。
而现如今,她心里的那个怀疑愈发趋向于被证实,任凭王文静怎么劝她这事来的蹊跷,不要亲身去犯险,她也听不下去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
她且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有什么事当真抗不过去的?
玉米须儿胡同很窄,车子都进不去,巷子里人家也少,就是两户,她刚走进去,临街的那一户就开了门,门里进来一个彪形大汉,纵然是穿着一身麻布的短打,打扮得跟个跑街窜巷的小生意人似的,那身上的彪悍之气也让人忽略不得。
可张静安也是有备而来,她之前独身一个人在蝴蝶巷,自然也养了些护院。王文静不肯嫁人。一个女孩子在京城做生意,身边也少不了些玩刀子卖拳头的力士。
关键是,那个假扮货郎的人认识张静安,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张静安见他没动作,也就不管他,一路走到了巷子尽头的那个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让人叫开了大门。
这一世,张静安再看到大着肚子的方瑾的时候,纵然是做了许多许多的心理建设,还是一口血就吐在了玉米须儿巷子的青石板上。
她已经不能恨了,就好像她的头脑里再不能想任何事情一样。
她想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一切都还一样。
她不仅看到了方瑾,她还看到了元宝的嫂子,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将那张字条塞在她的斗篷盒子里。
难道她重活了一世,都是白活的?
难道重活一世,不过是要再受一次上一世的苦?
她看着方瑾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想笑,笑自己如此的可笑,活来活去。都是那样一个笑话。
方瑾指着她尖叫,仿佛她随时都会伤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似的,可是她不会了。她这一世不会了,她连那个心气都没有了。
方瑾这个贱人,她又回来了,大着肚子回来了。
那肚子,看着就要生了的样子啊......
她上一世怎么就没有想到,方瑾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是袁恭的呢?
可方瑾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袁恭的,为什么袁恭要将她藏起来呢?
袁恭后来死了,是不是因为她推掉了方瑾的孩子?
她踉踉跄跄地扶着玛瑙的手,一步一挪地从那巷子里走了出去。
上了马车。就倒了过去。
她虚弱地吩咐玛瑙,“回家,快回家,我要回家……”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而在她身后,方瑾也捂着肚子软倒了在地上。
照顾她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叫人的叫人,请大夫的请大夫,乱成了一片。
方瑾也没有想到,自己被幽居在这个狭小简陋,满是灰尘的小院子里快要发疯的时候,突然闯进来的人会是张静安。
她慌乱之下摔倒在地上,七八个月的肚子里的孩子立刻激烈的动唤了起来。她捂着肚子尖叫,很快就发现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事。
可脑子里灵机一动,这就突然惨声大叫了起来,“救命,救命,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大爷……求求你们,去叫世子爷过来……”
袁恭被从京西大营叫了回来,正好遇上前来报信的元宝的小侄儿,他原本是要朝国公府去的。立时就打马转向了蝴蝶巷。
而国公爷在府里左等不来袁恭,右等不来袁恭,气得只是大骂,“那张氏就是个祸害,祸害!”
袁兆多日不曾离开东宫回家,这番回家更是怒气蒸腾,也不来父亲的堂屋,就是一路跑到他和小关氏及曾文珊住的云峰居,看着曾文珊正半跪着蹲在榻前给小关氏喂药,就怒从心中来,也不管小关氏挺着个大肚子。人瘦得跟个骷髅一样的惨状,看都不曾看一眼,这就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曾文珊,抬手就是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极重,打得曾文珊整个人就这么端着碗摔了出去,足足摔了丈许远,连人带碗一起摔成了一堆,手划在破瓷碗上,老大一条口子,哗啦啦地往下淌血。
小关氏自成婚后。从来不曾见他是这么个形容,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袁兆就指着她骂,“你们这一对的贱人!”
他毕竟是国公府的世子爷,今天这一出,他怎么会看不穿其中的端倪?以袁恭的性格,他压根不会让张静安知道方瑾回来的事,张静安来家里看了一次老爷子,就察觉了,肯定是家里的女人们在动手。
曾文珊如今管着家,玉米须儿胡同的事情瞒不过她。可曾文珊是个谨小慎微的聪明人,能做这种事的。小关氏才是那关键时刻没脑子的。
所以聪明如曾文珊,只要将这事透露给小关氏,小关氏就自然会去做那蠢事了。再加上那个疯狂任性的张静安,方瑾怎么就会不出事?
他也深悔自己不够谨慎,不然曾文珊和小关氏怎么会察觉他和方瑾的关系不一般?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他和刘易共过一个女人,那么他,刘易,方瑾,都要完蛋。
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杀心顿起。
她们坏了他的事,她们坏了他的事!
此事要是传了出去,刘易是绝不会再要方瑾的,而方瑾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成了他的负累,成了他必须要替刘易处理的包袱。
他这是鱼没有吃着,反而沾了一身的腥。更不要说,万一那个孩子是他的呢?
他跑出去问父亲,“爹,方瑾呢?”
国公爷袁泰就告诉他,已经从玉米须儿胡同搬到了后巷的一处空院子里。他跑去见方瑾,就看见方瑾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在那里不住的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