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安这赤裸裸的是栽赃,就是不想刘璞能顺利登上太子之位。
既然刘璞不可能这么干,那么张静安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当初用天花弄死那个婴儿的?
唯一能透露给她的就是刘梁了。
两个儿子都是她亲生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刘梁居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摆了她和长子一道。
张静安送进宫的那个胡三哥在东厂手里没呆到半天就招了。
他不过是个小人物,很快就承认了他是刘璞安排在京里的暗桩,好像他这样隐藏身份潜伏在京城各大世家的,真是不计其数。
如今锦衣卫侦缉四出,都在暗中查这帮人。
而他说不知道刘璞要害张静安的一双龙凤胎的话却没人信。
因为跟他一起送进来的那个女人,一身的天花脸都烂得看不出来了。
只有原先玉林宫的一个老嬷嬷远远的看了一眼,说就是张静安身边伺候的那个叫玛瑙的.....
浑身都是天花疱,谁敢验尸?
这就叫死无对证。
只能生生吃了张静安的诬陷。
皇帝要立储,问一百个人也不会问到张静安的头上。
可张静安偏偏是这个世界上,皇帝还稍微信任的不多几个人中的一个。哪怕是猜到了这是张静安在陷害,他也能立刻找到张静安陷害刘璞的原因。
而皇帝原本就忌惮刘璞,他还就等着这样的原因呢。
何氏觉得自己要疯了。
可她却只能在玉林宫里发疯。
她没有想到,就在她即将成为太后之前,她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皇上亲自换掉了宫里将近一半的内侍,将她软禁,还杀掉了观月。大约是知道了他的病一半都是观月动的手。通过审讯她身边那些贴身的仆从宫女也大约知道了,她和阿璞都干了什么让刘易身败名裂,命悬他乡。
就在一夜之间,刘璞的康庄大路就这么毁了。
她真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为了阿璞周旋了一辈子,却最后被自己的小儿子不动声色的截了胡。
皇帝软禁了她,可刘梁却天真无邪地在皇帝身边伺候,仿佛就是个被母亲和兄长蒙在鼓里的正常十岁孩童一样。
前来探望她的时候,还带来了她最爱的香米糕,劝慰她要好生照顾自己。
她到了这个田地,还有什么好不好的?她质问刘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梁眨眨眼睛,很自然地把香米糕放在她跟前,“母妃怎么不明白,这并不是为了别的,其实就是为了好好活着而已。”
何氏愕然,“好好活着?”他们谁不是为了好好活着?她揪住袖子怕打着炕褥,“什么叫好好活着?你哥哥和你不一样,他是长子,他做过皇太孙,他曾经是皇位理所应当的继承人,他不做皇帝太冤枉了,他不做皇帝他就会死的啊。”她恶狠狠地指着刘梁,“你是次子,年纪还那么小,你为什么不能让他哥哥得偿所愿?难道他哥哥登基了之后,会对你不好?”
看刘梁不为所动,何氏就颓然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活着?你说得那么可怜!其实不过也是觊觎那个位置。可怜我这个做娘的,一天到晚照顾着你的衣食住行,竟然都没有看出来,我永远长不大的幺儿,居然起了这样的心思!居然会想着要了你哥子的命!”
刘梁静静地看着她,自从何氏被软禁之后,他每天都来看她,现在变成了刘梁每天都在照顾她的衣食起居,竟然样样都周到。
他长着一张长不大的小圆脸,一双眸子清澈透明。颜色很淡,总是带着一种朦胧的天真,个头也小,看起来就更小,他今年十二,翻过年十三,可是看起来,不过就八九岁的样子。
他亲自给自己的母亲布菜,然后平静地告诉何氏,“母妃总说我挑食,其实我一点也不挑食,那些饭食点心放在我跟前,我心里都在冒火,恨不得扑上去就全塞到肚子里去,您知道我为什么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吗?”
他淡淡地撇了何氏一眼,“我这几年,每顿饭都只敢吃五成饱,就怕长个子像个大人了。会被祖父二叔的忌惮。我同样害怕,你和大哥也会不给我真正长大的机会……”
他不想说下去了。他怎么说他不想当皇帝,也不会有人信的,张静安都不信,更何况是何氏了。
他其实真的不想当这个皇帝,可是……他拍了拍手上的点心屑儿,淡然道,“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是过够了。”
何氏不知道小儿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她抱有最后一丝的希望,她试探着去劝刘梁,“你哥哥和你做太子,能有什么区别?你哥哥怎么会害你?你们是亲兄弟啊。”
刘梁抬起眼睛看她,“父亲和二叔也是亲兄弟。”
何氏嘶声道,“那不一样,他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刘梁静静地看着她,“我和哥哥都是您生的又如何呢?哥哥想要去就藩,你算计表姑不成,不是还是让我去了梅林吗?你难道不怕二叔顺势打死了我?”
何氏就语塞,她何尝没有怕过,可是那机会那么好,她不想就此放过。
刘梁看着她,“玉太妃扶持了皇祖父,皇祖母死后,她还亲手抚养长大了父王,您也是她聘入东宫的,她待我和哥哥也很好,你还不是算计她吗?她死的那一天你不是也哭了吗?可哭有什么用?你不去气她,她能就那么死了?”
刘梁将盛好汤的碗放在她跟前,“娘,您其实是最清楚的,其实天家是没有父子的,更不要说兄弟了。哥哥是怎么发现中毒的?他难道不是将那块墨送给了我,然后我大病了一场才发现的?您让我如何去相信,他做了天子,我还能好好活着呢?”
他垂下眼睫,“其实我现如今也并不安稳,哥哥还陈兵在周口,而祖父也并没有就立我做太子。他还等着二叔从鞑靼那边回来呢。”
看何氏没有吃饭的意思。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放下碗这才走了。
在皇宫的那一边,皇帝躺在长榻上,看着跪在一边??给他揉搓手臂的张静安,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你现如今竟然也变了……”
张静安不敢答他的话,只是??地揉搓着他发僵的手臂。
皇帝一直吃观月的药,那种药让他舒服,可也让他长时间的昏迷,他曾经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只想在临死之前舒坦一些,所以纵然是知道那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那么用了。
他真的就想舒舒服服的死而已。
他真的没有想到,临死,他还得替儿孙收拾这个支离破碎的天下。
儿子儿子不中用,不仅不中用,还败家祸国,他是只有这个儿子,他很想在临死之前再看看这个儿子,揍他一顿。
可他也知道。这个儿子他是保不住了,就凭刘易做的那些事情,不死就算是好的了。
可孙子呢?
他现如今喘息都是痛的,每吸一口气,就好像把滚烫的烟火吸进了肺里,火烧火燎的痛,他也不敢相信,这是他那个为了活命哭求在他跟前,宁可把母亲弟弟压做人质的孙儿的手笔。
他当初就不该心软答应了玉太妃,放刘璞去就藩啊。
玉太妃保住了刘璞的富贵平安,可这个刚逃了一条命的孙子,转头就想去诱拐玉太妃的宝贝外孙女隐姓埋名去做他的禁脔。
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他不让刘璞做皇帝。
刘璞就害死了他刚出世的孙子,亲手把鞑靼人引入了边关,然后自己陈兵在?河边上,看着鞑靼人兵临城下,屠戮了大半个中原。然后,再威逼自己这个老不死的将皇位双手奉上!
刘璞做了这样的没有人伦天理的事情。偏生又是他的弟弟亲自出卖了他。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皇帝的宝座。
这就是天家的骨血。
遥想当年,依稀仿佛,他也是这样弹尽竭虑,无所不用其极地踩着兄弟的血坐上的这个位置的嘛。
这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刘梁还想再他跟前装懵懂,装不下起了就耍无赖,这样的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在这血腥污秽的深宫里,谁会相信他是个单纯的十一岁的孩子?
别说张静安进宫来告刘璞的?状不是他暗中做的手脚!
可让他惊奇的是,张静安告了刘璞的状之后,竟然还告诉了他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张静安控诉了刘璞的罪状,平静得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可就在他打发了罗山区收拾宫里刘璞布下的暗桩之后,竟然偷偷告诉他,“.....舅舅,太子刘易还没死,我家袁恭也没死,他在?山口看到了太子,他如今正在想办法将太子给救回京来......”
这真让人哭笑不得。
他敢肯定,刘梁不知道这个消息。
张静安听从刘梁的安排,告了刘璞和何氏的恶状。可她也并不是刘梁手里捏的死死的那张牌,曾经那样一个傻乎乎的小女孩,莽撞,单纯,头脑简单的小姑娘,现如今竟然也知道两边下注的道理了。
他咳嗽着,喘息着喝了一口米汤。
纵然是一国之君,富有天下,可现如今,每日里也只能喝些米汤,再多再好的东西,他也都全然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