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恭心里对这人鄙视的不行,不过脸上总是谦恭礼让的,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梁公子客气了,拙荆是个没见识的,梁公子不要与她计较才好。”
一句话,将梁博山和梁仪礼父子都戳了个倒噎,梁博山还好,他老道,还看不大出来,可梁仪礼却闹了个大红脸,张静安是没见识的,他比张静安还没见识,输了赌约来道歉,那他算什么?
可袁恭态度却很和蔼,还亲自与他斟了酒,潇洒地先饮为敬。
梁仪礼再喝,那跟喝得是苦酒真是没啥区别了。
若说这事就这么完了也就算了。
赌约的事情,梁家认了理亏。可袁家也得给梁家一点面子。毕竟市井传言关心的都是那五万两银子。
因此,除了两家要互相和解之外,两家通过白二夫人都商量好了的,五万两银子的事情大家都是要脸的人家,梁家就算掏的出来,袁家也不敢接。这不是闹洪灾了吗?梁家和安国公府一起在慈恩寺外头搭个棚子施粥,就往大了去做,越大越好,对外头就说,两家一笑泯恩仇不说,原本也是没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的,如今不打不相识,反倒将赌注的银钱都拿来买粮食和衣物赈济灾民了。这样,不仅两家的关系和睦了,还各自都能捞个好名声。
本来这几年灾祸不断,朝廷其实是精穷的,想必没几天,也会下旨让官员和勋贵们乐输,不如他们抢到前头,还能卖皇帝一个好。
一般施粥赈济这事,都是家里的女人们张罗。
过了两天,梁家就办金桂宴,专门请了安国公府上门。
张静安对这些都无异议,开头的一部分也都进行的很顺利。恶心的就是开宴的时候,白二太太辈分高,被请到了老太太那一桌,张静安和小关氏到是也算是贵宾,由梁大人的同僚,右侍郎家的夫人亲自作陪,这也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可要是能就这么好生吃一顿饭也好。偏生梁家为了壮声势,将梁家平日里公事私事交好的人家的夫人太太都给请来了,前前后后竟然来了几十号人。这些夫人太太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比张静安和小关氏差不多少的。有矜持稳重的,也有活泼呱噪做事不经头脑的。就少不了几个没脸没皮地缠上来,拉关系轮情分,话里话外的,拉扯亲近关系的。尤其有一个丈夫锦衣卫出身,改了文职现如今在崇文门关税上的小媳妇,上来就挽住张静安的胳膊,一味说当初她男人在锦衣卫和袁恭是如何如何好,就差没说袁恭和她男人是穿一条裤子的了。关键的问题是,这人还是梁尚书的门生,口口声声的连带着张静安也成了梁家的小辈似的。
以张静安的性子,她最不耐烦交际这些,真心很想啐她一脸。不过小关氏不停地在下头踩她的脚,就是不让她发作。张静安也知道,这个时候,她是全场的焦点,她给这个小媳妇没脸是小事,可麻烦白二太太忙了好几日,如果自己因为恶心这个赵刘氏而再惹祸。倒是对不起白二太太的辛苦。回到家里,也得被袁恭骂死。
她忍着气才没挥开赵刘氏,只借口去恭房,在恭房里躲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出来。小关氏怕她就此遁了,居然还派了丫头来找她,愣是将她又拽回了席面上。
张静安苦苦地熬了大半天,总算等到了白二太太跟赵家老太太客道完了一同告辞,偏生那赵刘氏还紧跟着抱着她的胳膊一路送了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什么都是说好了的。以后去施粥,一定要约上张静安一起去。
张静安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偏生小关氏已经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张静安想说不行都没逮着机会。
总归,张静安觉得从赵国公府出来,自己小命都没了半条,上车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回到家里,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老太爷叫到了屋里去问情况。小关氏欢欣?舞地说了一遍,好像多么得意似的。张静安一副郁闷的表情,大家也都不在意了,因为她从进门开始,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个表情,只有袁恭匆匆赶回来,拉住急急回屋梳洗的张静安,问她是不是还顺利。
张静安一肚子的气,却累得连话也不想说了。
能说什么?说了反倒是让他觉得自己“不懂事”!
这番出门,袁佳也是跟着过去的,她也不喜欢今天的气氛,她可是向来嘴巴爽快的,跟着张静安后头,小嘴吧啦吧啦的就没有停过。
“…….梁家可真会顺杆子爬,本来这么没脸的事情,现如今弄得他们家反而成了京城里施粥赈济的领头的!借着这件事,说不定还博了个乐善好施的名声。大约做几日下去,别人也就忘记了他们家的那个蠢儿子了……”
然后有说见到了谁,和谁说了话什么的。
总归袁恭听了半天,觉得事情办的挺好啊,白二太太果然是个会办事的。张静安也很配合。平平安安妥妥帖帖地就将事情给办妥了不说,两家的颜面还都好看。张静安怎么就脸色这么的不好看?感情是讨厌梁家的女眷?
袁佳就笑,“二嫂是讨厌以后还得跟那帮人应酬吧。尤其是赵家那个少奶奶……”掩着嘴就笑了起来。
张静安懒得理睬她,甩甩袖子,“你还不回去换衣服,折腾一天了,身上都是味儿。”打发她回去了。
那个从锦衣卫调去崇文门关税的赵冠初袁恭还记得,黑黑瘦瘦的一个人,小眼睛,酒糟?子,就因为长得丑,恩萌进了锦衣卫,露脸的差事老是因为有碍观瞻被人顶了,后来娶了一房妻室,是湖州做丝绸的皇商出身,才使钱调去了崇文门关税。
看袁佳走了,袁恭就笑,“你不爱搭理她们就别搭理。”
张静安木着脸看他,“我可没她脸皮厚,不爱巴结人,也不爱被被人巴结。嫂子要是乐意和她交际,那就去,反正我是不去的。”小关氏当真是多好面子,这么个破事都要答应,那姓赵的又不是什么主家的人。踩她的脚那么用力,蝴蝶戏花图案的绣鞋上镶的珠子都给踩掉了,她脚又疼,又觉得没面子,真是气炸了。
袁恭可以想象到当时的情景,张静安的性子爱静,怎么可能乐意跟一群群呱噪的太太奶奶打交道?他琢磨了一下,就笑,“不乐意去,就不去。你装病好了,让五婶去。她指定乐意。”
张静安心头的火,顿时熄了,对啊。她不乐意去,可是五太太却最喜欢热闹的。而且她病了,不去有理由,替她去的是袁家的一个长辈,还显得金贵不说,还能压那几个讨厌的女人一头,真是好主意。
袁恭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上一世袁恭从来不管张静安的任何事情,张静安觉得很凄凉。这一世,袁恭似乎张静安所有的事情都管,她又觉得有点心烦。不过两相比较,似乎还是有人管会好一点吧。张静安歪着头,看了看袁恭,心情又复杂了。
这边正复杂着呢。
袁恭突然就伸手过来,貌似不经意地摸了摸她肩上的披帛,“你说,我怎么就能不管你?”
好像是埋怨,却有带着若隐若现的亲昵,这是在就上一次吵架的事情找补。
张静安心里一动,却是不只该如何反应。
袁恭接着就抱起她放在窗前凉炕上,“不是脚疼?我看看,是不是伤着了?”
亲手就把她的绣鞋一扔,把罗袜也扯了下来。
说起来小关氏那几脚踩的还真是不轻,起码是红了。
正张罗着弄点药膏来涂涂,屋里的丫头婆子就炸锅了。
前几日崩堤了之后,洪水就灌入了城里,袁家地势不算低,可洪水还是倒灌入了花园里的小湖,湖水满溢出来,西边好几处屋舍都进了水。
张静安他们这里还好,就在门口堵了几个沙袋到是无恙。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水灌了老?洞,这些天花园里的老?特别多,白天也敢出来活动。
张静安这边刚准备更衣上药,那边就有一个小丫头发现一只湿淋淋的大老?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居然从屋角窜了进来。
袁恭眼疾手快,抄起桌上的茶盅就将老?砸了个稀烂。
当然,那个粉红的汝窑天花瓷盅也摔了个稀碎。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那老?死得极惨,都砸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了。
张静安脚也不疼了。人也不累了,攀着袁恭的肩膀,吓得就跳到了炕桌上。手指乱挥,“为什么打死它?把它弄走,弄走就好了么!”
看到那老?的尸体就想吐,又心疼自己用了七八年的茶盅,那脸色就别提多难看了。
袁恭看她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我上辈子欠了你的…..”把她从炕桌上抱下来,送到里屋去,着才招呼下人道,“还不赶紧把屋子收拾干净?”甩甩手,“刚刚大哥还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啊。”
这就转身走了。
张静安赌约的事情算是了了,可袁家的事情却没有。
大房挪借了家里的银钱,挖了十几万两银子的缺口。老太太这边也私下里昧下了七八万两。
其实家里已经成了一个空壳子。
大房那边的因为是和吴家一起做的生意,老太爷深恨老大如此薄情如此废物,也更恨吴家如此虚伪。他就不信吴家不知道这钱是吴氏私下挪借出来的。可现如今银子已经投了进去,生意也做起来了。你要跟吴家拆伙,怕也难拆的开,拆开了那就是两边都吃亏的结果,亲家也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