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苍白死灰一般,哀求道:“求求你了。都是我的错,你行行好吧,你可怜可怜我吧,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要再气我了。我都要死了,我活不了几天了,你还不满意吗?就算我再坏,你再恨我,人都要死了,也该一笔勾销了。你非要这样,非要让我死不瞑目,你非要折磨一个快死的人。我难受啊。”
他流着泪。他的心被针扎一般,痛的几乎窒息:“你是活人,你有什么不快,有什么怨有什么恨,还有机会重新来过,我可怜啊,我的痛苦只能带到地下去了。我知道,你的心太狠毒了,你要折磨我,虐待我,让我在九泉下也受煎熬。”
他触到她头上的鲜血,她头上破了个大洞,腥浓的血正源源而出。
他痛道:“你就不能骗骗我吗?我不在意你骗我,我想听你说爱我,听点高兴的,我不想听那些扫兴的。你不要说了,再说我就真的要生气了。你不想我真的生气吧?我的心脆弱的很,你不要伤害我了,我承受不了,求你了。”
“宝贝儿。”他托着她的头唤:“你改个口吧,行行好,行行好,你改个口吧,别说不爱我,可怜一下我。”
他捏着她的嘴,眼睛注视着她的脸,目光中杂糅着剧痛,咬牙切齿的悲伤:“你说啊……”
冯凭挣扎推他,拓拔叡将她按在地上,撕扯她衣服,手探进她衣里。冯凭感到头发木,心激动狂跳,血一直在脸上流。她感到身体像个水泵,血正在一下一下泵出来,好像要一直流干。她恐惧极了,她颤声叫道:“来人,来人,救命,皇上疯了,快救我。”
第159章 对白
李贤同几个小太监冲进来,将拓拔叡抱扶起来:“皇上当心龙体。”
一面让人将拓拔叡和冯凭分开,将皇后搀扶起来。
拓拔叡痛哭哀嚎不已,抱着冯凭不放手:“不,不。”
李贤看皇上伤心,难过的也要掉眼泪了,不住劝道:“皇上,皇上,娘娘头破了在流血,再不止血可能有性命之忧。皇上先放开手,娘娘她不会走,她走不掉的。”
冯凭昏昏沉沉中听到李贤的话,心中说不出的悲凉。原来连太监都知道她“走不掉的”,她的自由甚至不如一只畜生猫狗。猫狗尚有脚,可以自行跳蹿觅食,而她却是注定了“不会走”,“走不掉”。
她心想,真没意思。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活着全是痛苦,未来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没有人相信她,她也没有任何人能相信。
没有人爱她,她也没有任何人可去爱。
真是没意思。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眼泪涌出来,胸中发出撕裂般的剧痛。
“我好想去死了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痛哭失声,开始止不住地抽泣:“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这样怕死,这样想活,从她入宫第一天起,她就千方百计地想活。可是这一刻,她真恨不得死了算了。活着的意义在哪里,在哪里……如此痛苦地坚持的意义在哪里……活着没有半点快乐,又为何要活着。她曾经以为活着虽然艰难,但是有快乐的。她有青梅竹马长大,彼此恩爱的丈夫,她有哥哥,有亲人,能偶尔打个照面。她有认识多年的珍珠和韩林儿陪伴她,照顾她,他们从不会让她难过伤心。她甚至还有心思去瞄一瞄那陌生的英俊男子,从那隐约的心动中感到生命充实而有趣……
生命就是这样的,活着就是这样的,许许多多琐碎的人和事,构成了心灵的满足和生命的愉悦。所以即便遇到困难,即便遇到痛苦和挫折,也能坚持下去忍耐下去。因为,总想着还会有更好的。
现在,没有更好的了。她已经能看到自己的未来是多么枯燥乏味,多么让人冰冷绝望。
这是她生命里能遇到的最好的爱情了。性情相投,年龄相当,样貌儿相配,一块儿陪伴长大,生死相许。哪去再找比这更好的爱情。
如韩林儿,也是她生命里能遇到的最好的人了,患难相交,多年陪伴……
最好的尚且如此,其他的难道还能指望吗?
他不爱她,而他也快要死了。
这么多年的夫妻情深,其实只是一个笑话。她以为的朋友知己,其实也非知己。
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人留了,一点念想也不给人留了。
“是我不好……我没用啊……”
她哭的声音沙哑,肝肠寸断:“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都要依赖你……什么都要靠你……靠你的吃靠你的穿……可我对你的心……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她哀哭道:“但凡我有能一分的选择的余地……我也不要跟你做这样的夫妻……处处奉承你……接受你的种种作为……但凡我家中有点依靠,我也不能过这样的日子……只是、只是我自己无能,既无亲人依靠,又不能生作男儿,自立为人,才只能仰仗你。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就是再不中用的人,她也晓得难过。我好歹也算是个人……谁的心不是肉长的了。我也不是木雕泥塑,我也天天念想着两个人能过普通夫妻般的小日子,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你怎忍心这样对我,你怎忍心让我如此痛苦……我丈夫又恩爱不定,你又不让我有儿女寄托,我一个人孤零零要怎么活下去啊。”
声声含泪,那左右宫人听的无不凄凉悲伤,却只能装作未听见。拓拔叡搂着她哭道:“我陪着你,你怎么会孤零零的,我答应你绝不变心,我何时骗你了。你的心是肉做的会痛,我的心就不是肉做的不会痛吗?你的心碎了,我的心也要碎了。”
李贤打断道:“皇上快别说了,先给娘娘包扎伤口要紧。”
两个太监将皇后从皇帝怀中抢了出来,抱到床上。御医来了,给她包扎伤口上药。
伤口流血很严重,幸而没有性命危险,而且这么久过去,血已经自行止住了。
她流着泪,昏睡了过去。因为失血过多,且身体已经精疲力尽。
拓拔叡搂着她大哭,口中含混呜咽,只是抽噎不止,说出来的话,旁人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楚,只有他自己晓得了。李贤看他这样难过,非常担心他的身体,一旁不住劝说道:“皇上快别伤心了,哭泣久了伤身啊。娘娘已经睡过去了,皇上说这么多她也听不见。皇上放下娘娘身子,让她好好休息吧。皇上也得休息,等身子骨好了,什么事都好说。”
他试着去搀扶拓拔叡,拿开他的胳膊,让他把皇后放下,拓拔叡却像铁铸的似的,怎么都弄不动,只是将头埋在皇后身上哭。李贤不得已,只好由他搂着,将被子给他盖好,叹气一声,退了出去。
李贤在殿外,一夜都听到皇帝的哭声,像失了偶的孤雁,凄凉无比。他听的也伤心不已,替皇上落泪。
既要为帝王,又怎么能如此多情如此心软呢?皇上是真心爱皇后,为她掏心掏肺的,只是这帝王家的事,哎……
谁又容易呢。
……
李芬去拜见皇后,看到她一身素服,头上系着止血的布带,隐隐的血从布带底下透出来。
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但是说话还是有条理的,看来只是皮外伤。
?
太华殿中发生的事,李芬也是从宫人口中探得的。
皇上把皇后打了。
然而大家也都不知是何缘故,只知道是皇后惹了万岁动怒。
皇上动怒打后妃不奇怪,当今圣上是个暴脾气,心情不如意,上脚踹人都是常有的,皇后也难免。只是皇后和皇上一向情重,突然发生这种事,还是有点出人意料。
宫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
?
那些妃嫔们暗地里幸灾乐祸,嘴上不明言,心里却解气。冯氏不是和皇上很恩爱吗?怎么突然挨打了呢?拓拔叡多少年没打过女人了,上一个被打惨的还是宋美人呢。宋美人得罪皇上,被皇上一顿痛打,后来便失宠,很快就病死了。可见伴君如伴虎,得意得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大家都等着皇上降旨惩罚她,最好废了她的后位。结果几天过去,皇上不但没有降旨,皇后还时时出入太华殿,宫中大事小事,还是她在做主。
众人泄了气,心中都十分失望。
冯凭的伤好的非常慢。
几日过去了,伤口还在渗血。可能是受了重创的后遗症,头里像充了水银,翻搅般的剧痛,一站起来就头昏要倒,时不时想吐,什么也吃不下。
她呆呆地坐在拓拔叡的床前,不晓得他还能活多久。他吐血,昏迷了好几日了。
御医们都束手无策,谁也拿不出诊治的方案。他躺在床上,已经好几日没有进一点汤水了。
她又恨,又想哭。她坐在那床边想事,一会恨的咬牙切齿,一会又哭的止不住。哭到后来,眼泪也干了,两个眼睛肿的睁不开。她想起曾经相爱相伴的点点滴滴,想起许多事,越想越觉得心不甘,意难平。越想越觉得痛苦。
恐惧和孤独像个无底洞,紧紧地将她攫住。她感到很害怕,眼前一片看不到光的混沌。
人怎么会死。
他这么年轻,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她可以恨,可以怨,他死了,她去跟谁恨跟谁怨。她的痛苦,又还能找谁去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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