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琅自己都惹了一肚子气,又哪还有心思去顾及常家?常英那头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李惠要去惹常英,但常英在朝这么多年,也是很横的,哪是任人欺负的,纵容家奴跟朝廷办事的官吏殴斗,竟然把一名官吏给打死了。
事情传到拓拔叡耳朵里,拓拔叡震怒了,命人将那涉事的家奴抓起来法办。然而常英坚决袒护,说:“我的家奴也有人被打死打伤了,谁来赔偿我的家奴性命?我还要赔偿呢。”不许办案的官员入府抓人。
朝廷更有一帮子大臣,帮常英求情说话的。拓拔叡很生气,派亲信带兵入府,把常家的家奴给抓去下狱了。
常英气的吐血。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拓拔叡坐在御案前批阅奏章,面对含怒而来的常太后质问,头也没抬,只是面无表情一边写批文,一边淡淡吩咐太监:“抬座。”
那时候是深夜了。太后着了曳地的凤袍,妆容匀的粉白的脸扫了一眼宫人,冷冷说:“不必了,皇上面前,老身不敢坐。你们都退下,我有话同皇上说。”
拓拔叡目见宫人退下,放下笔,不解说:“太后这话是何意,不是成心让儿子愧疚吗?”
太后说:“皇上明知道我是为何事而来,架势都摆起来了,又何必同我这不识字的老妇绕弯子。我哪敢让皇上愧疚,我是怕自己太不知高低分寸,惹得皇上再动怒。”
“太后是母朕是儿,自然是母亲在上,儿子当孝敬母亲的。”拓拔叡安慰她说:“儿子当真不知道太后在生什么气,朕这几日忙于朝务,没有到太后宫中请安,还请太后恕朕不孝之罪。”
太后说:“皇上已经决定了要拿常家开刀,又何必假惺惺地在这跟我说什么孝不孝的。均田司,校尉府的人将常家上下连同我一干亲眷底朝天地掀过来了,还派兵破府去抓人,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将常英还有我这老太婆下狱呢?不如现在好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拓拔叡也忍不住生气了:“太后今天是为了常家一个家奴来向朕兴师问罪了?常英纵容家奴违抗朝命,打死朝廷命官,太后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名?违抗朝命,打死朝廷命官,其罪等同于谋反!朕没有追究他的罪过,只是将家奴抓去法办,朕已经忍着脾气没发作。朕这样留情面还要被指责,是不是朕平日里给你们的恩惠太多了?”
太后冷声说:“皇上明明知道,这不是区区家奴的事。要挑错处,谁没有个错处,什么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这朝中谁不结党营私,谁不贪赃枉法,李惠现在不是在结党营私吗?李惠难道就没有贪赃枉法吗?查谁谁都是一窟窿,这种话皇上去骗小孩子,就不要来骗我老太婆了。无非就是打着个借口铲除异己罢了。我兄弟在朝这些年,尽心尽职,哪里对皇上有过半分不忠,皇上却纵容人排挤他,实在让人心寒。”
拓拔叡也冷冰冰地说:“太后何不反省反省。你们常氏兄妹这些年的作为还不够过分吗?朕自认为这么多年来对太后恪尽儿子的本分。可是太后对朕做了什么?太后对朕的母亲,对朕的儿子做了什么?朕纵容你富贵享乐,纵容常英行权,可是你们得寸进尺。朕这次是留恋咱们母子的情分才没有治常英的罪,倘若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太后难以置信道:“说到底,你还是在恨我?恨我闾夫人和李氏的事?”
拓拔叡皱眉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朕早就忘了。朕只是不希望常家再做过分的事。这件事太后不用再说情了,朕不会开恩的。”
冯凭得知太后去了太华殿,知道要出事,连忙也赶过去。刚进殿,就见常太后出来,脸色很难看,冯凭抚了她胳膊劝道:“太后先回宫吧,我去劝劝皇上,看能不能说上话。”让人扶着太后回永寿宫。
拓拔叡也坐在那生闷气,奏折也看不下去了。冯凭坐过去搂着他肩膀,拍抚着他头安慰:“常英是做的有点过分了,皇上不必自责的。”
拓拔叡生气说:“这是有一点过分吗?做臣子的都像这样放肆,可以无视朝廷律令,可以打死朝廷命官还不担罪责。都可以凌驾朝廷律法之上,朕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
冯凭抚着他脸说:“我明白皇上的心情。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皇上想开一些。这种事,一时半会也只能这样,朝廷每天这么多乱七八糟事,皇上已经做的够好了,别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体。太后那里,回头我去劝一劝。”
拓拔叡被她搂着安慰,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想起前一段日子李惠女儿的事,他觉得有些愧疚。他转头看了冯凭一眼:“你怎么过来了?身上好了?”
冯凭说:“我不想来,可我担心你和太后闹不高兴。”
拓拔叡叹了口气,搂着她,脸贴着她脖颈蹭。她皮肤温热,肌肤的气味进入到他的鼻端,是年轻*的馨香,分外勾引人的*。拓拔叡的身体经不起诱惑,顿时就有点涌动。拓拔叡抚摸着她腰肢,埋头低声说:“你快些好起来吧,朕看不到你,觉得无聊的很。咱们好些日子没有亲热了,晚上替我弄。”
冯凭摸他头说:“好。等我去看看太后吧,然后过来陪皇上。”
常太后无法说服拓拔叡,回到宫中后,气的胸口闷,口里喘不上气,烦躁难安。她左思右想,找不到该找谁对此事负责。李惠是仇敌,乌洛兰延是拓拔叡的人,一向跟她过不去。她找不到人撒气了,只好招来李益,讥讽说:“当初是谁跟皇上举荐的你?现在却跟李惠一党了?我倒不挟这点恩,只是你们现在做的事情,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李益突然太后被召来当出气筒,平白挨骂,也实在心情很复杂:“臣是为皇上办事,绝不敢同谁结党,太后这样说,臣实在惶恐。这件事,臣先前就觉得不妥,劝过李惠,只是未得采纳。臣怎敢针对太后。”
太后说:“不是老身话多,非要干预朝事。老身也不是反对均田,你们均田就均田,好好做你们的正事,何必要卷入党争,弄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你是聪明人,应该晓得这其中的利害。我看皇上这回是成不了事的,瞧着吧,后头的麻烦多着呢。你回去吧,我不找你的麻烦,我就看着皇上。尽管玩尽管蹿吧,蹿到天上去。”
李益皱着眉,磕了个头退下。刚出永寿宫,正见到皇后过来。
她穿戴的很简单,素衣素裙,乌发半挽,披在肩上,也没什么簪饰,也未施粉黛,脸色洁白素净,目光清清明明的,有种清水出芙蓉的味道。
李益有很久没见到她了,恍惚间心乱了一下,有些陌生又熟悉。她是迎面而来,身后还跟着宫人,李益连忙让开道,退到宫苑的小径旁。
他让的有点太急了,那小径边是一丛盛开的红玫瑰花。花生长的茂盛,刺也茂盛,一下子刺破袍子下摆,扎到他的腿,扎的火辣辣的。他忍着痛没敢出声,只低着头恭候,那时皇后已经走过来了,李益出声请安。皇后看到他,面露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
李益惭愧说:“太后召见。”
他还是那副恭敬谦虚的样子,眉眼温温柔柔,皮肤白净净的,衣袍和人一样,干净的不染纤尘。冯凭要去见太后有事,没工夫同他多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起步走了。
第126章 惆怅与欢乐
她背影消失在远处,李益才疼的轻轻“嘶”了一声,离开刺丛,取下挂在刺上的袍子。
他本该离去了,然而犹犹豫豫,却有些舍不得走,好像有什么话未完。
宫殿中。
太后叹了口气,声音疲倦说:“你不用安慰我,我这把年纪的人了,不需要人安慰了。”
见冯凭没出声,她又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回去吧。这些事情,你也帮不了忙。你除了听他的话还能做什么,不说你敢不敢劝他,就算你敢劝他也不会听的,何必惹这身不快。你回去吧,别掺和这种事,别惹祸上身,也别惹皇上不高兴。你能跟皇上好好的,心里能记得我的好,我也觉得有宫里些盼头。”
“李惠现在针对我,早晚也要针对你。他天天谋思着把女儿送进宫,你好好把握住皇上的心,别让他被那狐狸精勾去了。”
冯凭说:“没有太后,我总觉得孤零零的,没有靠山,随时要倒似的。”
太后抚摸着她头发,感动说:“好孩子,别这样想。我也只是年纪比你大些,入宫比你早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能耐,我当不了你一辈子的靠山。你总要靠自己的。只有死这一件事,太后能永远挡在你前头,因为太后比你老。别的太后都不能挡在你前头。太后也想有靠山,也想有人挡,可惜没有啊,只好自己坚强起来。你比我好一点,你还有丈夫,虽然他有些缺点,可还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就要好好珍惜,等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晓得身边有个人陪伴是多难得。”
冯凭说:“不管怎样,太后要保重身体。没了太后,凭儿在宫里就没亲人了。”
太后说:“我没事,你去吧。去陪陪皇上,别在我这里耗,免得受我的连累。你有能力照顾常家就照顾,没能力照顾就先保护好自己,这才是最要紧的。在宫里,要学的聪明一点,别把感情之类的看的太重,换了太后,太后也会这么做的,你不用愧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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