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上前看了看,说:“没什么带的,就这样吧。”
惠娴捏着双手,欲言又止,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李益说:“我去书房睡吧,让人听着不好。”
他的意思是父亲过世,还夫妻同房,让人听见会说的。只是因为小两口久别,控制不住,但样子得做的,惠娴就点了点头:“书房冷,要不要再给你添个被子?”
李益说:“不用了。”
惠娴站着,交握着双手:“我想再跟你商量个事。”
李益说:“什么?”
惠娴拉着他手,按着他肩膀,让他在床上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又高兴地笑说:“这段日子你不在,我给你买了一个妾,放在宅子里养着,等过几天有工夫,我带来给你看,你保准儿会喜欢的。”
李益听懂了,说:“然后我同意你养阿龙?”
惠娴说:“也不光是为了这个。”
惠娴说:“这姑娘可老实了,长得也讨人喜欢,留在身边,也可以跟我做个伴。你这平时都不在家的人,我想着兴许是我太拘束你了,她要是能让你把心收回来,让你多回回家,多跟我,跟家人多亲近,我也能欣慰一点。总比你在外面去认识那些花花草草要好。”
李益说:“算了吧。”
惠娴说:“我不会吃醋的,我自己挑的人,不会看走眼的。这姑娘年纪虽然小,但是懂事,嘴又乖,不像那些绣花枕头的狐狸精,一得意就翘尾巴,动不动就生事。她叫我姐姐呢,叫的可欢了,真的很可爱的,改天你看看。”
李益说:“你这是在给牛羊配种吗?”
惠娴打他:“怎么这么说话呢!你是牛羊了?”
李益说:“见都没见过的人。”
惠娴说:“没见过所以才让你去见啊。”
李益说:“不想见。”
他站起来,要走了,惠娴拉着他还要说,李益无奈道:“夫人,我真的累了,让我走吧。你自己挑的人,你自己留着享用吧,我得去睡觉了。你想要过继阿龙你就过继吧,你们随意,你们爱怎么样都好,养儿子做夫妻都行,随便怎么样都行,你们自己拿主意,只求不要再来扰我了,让我清净清净。”
李益去了书房,抱了被褥,上了榻卧了。
书房有窗,雪花透了窗棂,细细地落在窗木上,月光下熠熠耀目,晶莹剔透,好像珍珠的薄粉。他靠在枕上,拥了毛毯狐裘,对着一窗寒梅冷雪,脑子里清清明明的,只是睡不着觉。
炭火在榻下放着红光,他一只手伸出去烤火。鼻端嗅着雪花的冷意和梅花的浓香,他心中不经意地想起公务相关。
他心想:陛下应该快回京了。
他心想:也不晓得她病的怎么样了。
皇上的伤不晓得怎么样。
但愿不会有事吧。柔然这一仗打胜了,皇上回来应该会大行庆祝的,朝中兴许又会有一番变动了。不过这应该跟他无关,他这三年都要居丧了。三年有点太长了,就算可以请求夺情,至少也要守一年吧。可能一年都不太能入宫做事了。
脑中浮现出她苍白的病容。
他想起那天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那会错乱了,没有表现好。他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她当时为何那个反应——她以为他冒犯他了,慌张将他赶了出去。
他感觉有点难堪,他没有想冒犯她,也许是他不小心,让她误会了。他应该向她解释的,他不是那种会冒犯人的人,更不能冒犯她。只是这话不好意思说。他有点怕她会对他有芥蒂。
他又想起她那天说的问题。
李羡先前无意和他提了几句朝中的事。
李惠和常太后兄妹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了,几番争端,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情的。她说的那件事确难,这问题恐怕还是出在皇上身上的,不管是太子的事,还是皇后生育的事……皇上对于冯、常、李这三家是什么意图,这才是根源,只是他不敢告诉她,怕她心里有想法。不过她那样聪明的人,就算他不说,她恐怕也是明白的,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他想替她想出一个主意来,无奈牢网重重,犹如困兽,想不出来。他已经看到接下来时局的凶险了。眼下风急浪险,他有点替她的前途担忧。
他想的有点多了。
睡不着觉,他下了榻,缓步来到案前,铺展了笔墨纸张,提笔构思,画了一幅茶花。工具不全,只有小毫勾勒轮廓,看起来挺怪的,成了白描。
他画了一夜的画,越画越精神,心情好了起来。到天明时,他微微感觉到了困意,搁了笔,回到榻上拥衾而卧。
雪花飘入窗来,湿冷的融化在脸上,他突然想起,平城在下雪,陛下回京的路上也在下雪吗?
第116章 筹谋
沃野镇。
白茫茫的雪霾中,冯凭在宫人的搀扶下从车中出来。外面,华服侍臣、宫人已经列了一路,看上去是光鲜亮丽的明景。拓拔叡裹着孤裘,一只雪白的丝绸帕子掩着口,和冯凭并肩而出。
韩林儿,珍珠,都在车外迎着,见着夫妻二人,连忙来扶。从下车到入宫这短短一会工夫,身上已经落满了白色的雪花。眉毛眼睫都被雪粘住了。
拓拔叡伤未愈,只是不想被人抬着出来,所以坚持着步行。冯凭则颠簸了一路,身体虚弱,形容憔悴,整个人裹在狐裘里,最后几乎是被韩林儿抱回宫里的。
沃野回平城就是大道了,休息了几日之后,拓拔叡继续出发,换乘了更加舒适宽敞的车驾。冯凭整日是躺着,昏昏沉沉,汤与药不断。珍珠和韩林儿得知她是小产了,都吓的心乱跳,话都不敢多说了,小心翼翼在身边伺候着。冯凭身体病痛,也没心思同他们说话。
拓拔叡精神好一点,穿着宽松的亵衣坐在榻前,处理一些事物,有时候过来陪陪她。他来的时候,冯凭会打起精神来,同他说话,打发无聊的旅途。
拓拔叡出征前,将朝事交给几位录尚书事的大臣共同决策。然而他一离开,朝中的矛盾很快就激化了。五位录尚书事的大臣,常英权力最大,他仗着是太后之兄,朝中凡有事,不与同僚相商,先去请教太后,要太后的主意,或者私底下同乙浑开小会通气。那乙浑同太后关系匪浅,通过太后取信皇上,登台辅之贵,和常英做小团伙。陆丽明哲保身,甘当缩头乌龟,绝不跟皇帝的舅子老娘去争风头。郁久闾氏这些年不太受重用,跟常家李家都不能比,也自觉地不掺和朝廷争斗,于是只剩下李惠一人,成天和常英乙浑斗的热火朝天。
太过分了!
常英把所有权力都攥在手里,朝廷大事决策,人事任免,全都凭自己说了算。乙浑跟常英狼狈为奸,李惠想找帮手,但陆丽闾聪都装傻退缩。这日,李惠因为给英国公李慕谥号和李家兄弟袭爵的事和常英吵的不欢而散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给拓拔叡写了一封信,告了常太后一状。
常英独断专权,常太后和大臣、侍卫武官私相授受,淫.乱后宫。反正都是实事,也不是捏造,宫中朝中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李惠感觉无法再忍受常氏这对兄妹了,不得不苦口婆心劝诫拓拔叡:常英太乱来了,太后行为有辱皇室的脸面,皇上太亲信常氏了,常氏兄妹越来越无法无天,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如此云云说了一通。
拓拔叡雷霆大怒。
当时乌洛兰延,冯琅,李酉等许多大臣都在场,他脸色骤变拍案而起,指了那信说了一句:“简直放肆!”
乌洛兰延等人就都默了,谁也不敢出声。
常太后跟乙浑那点事,还有私底下那些乱七八糟事,拓拔叡早就知道。常英喜欢专权独断的事,拓拔叡也一直都知道。皇帝身边这些人,如冯琅乌洛兰延之流,个个狡猾的人精似的,谁都看的出来皇帝心知肚明,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明知道而不理会,自然有他的用意和目的,大家谁也不去犯他的忌讳,哪壶不开提哪壶。拓拔叡此时的发怒,不是真发怒,而更类似于是一种表态。这其中的意味就深长了。
很快晚上,冯凭也知道这件事了。
拓拔叡之前对常氏兄妹的事一直装傻,此时突然不装了,当着大臣的面公然作怒,只有一个意思:他不打算再包容常家了。
冯凭其实明白的。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拓拔叡这些年扶持常氏,常家在朝廷里得到的利益已经太多了,凡事物极必反,现在常家已经满溢了。不光朝廷里有人有意见,拓拔叡作为皇帝,也是会有意见的。他不能再捧常家,必须要打压。
李惠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这封告状信,绝对是顺了君心的。
李氏和常氏的斗争终于要开始了?看拓拔叡的态度,明显要支持李惠了。她感觉这一场,常氏要败了。这是没有什么怀疑的,拓拔叡的态度已经这样明显。常氏要是败了,冯家该何去何从呢?
同时,她也感觉到,李惠这人不可相与了。李惠……太心急了。太后和常英虽行事有失当处,但也没犯过大的过错,李惠这么迫不及待地斗倒她,没有帮手,甚至不惜亲自下场扯了头发开撕,这吃相未免太急太难看了。他才做了几年的台辅?常英做了多久了?她对常英还是了解的,这人虽然有些爱争权,但能力不差的,大事不会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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