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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皇帝被闯入皇宫的逆贼杀害,定王殿下率兵勤王救驾,控制局势后为大行皇帝治丧,随即在群臣拥立下登基为帝。
十五日后诸事尘埃落定,新帝下旨在正午时处决逆犯。
那一日天气晴好,阿殷跟着陶秉兰走出阴沉的牢狱,兄妹二人各自无言。
刑场外围了层层百姓,阿殷看着同代王一起跪在最前面的临阳郡主,目中是刻骨的恨。
——生母产后血崩而死、父亲委曲求全郁郁寡欢,乃至今日兄妹二人被牵累,这个蛮横跋扈的女人为了一己执念,毁掉了她原本无比圆满的家庭。只是可惜了父亲,十数年的隐忍求全,到底没能让儿女逃过这个女人的祸害。
阿殷握紧了手中的梳篦,心中诸多遗憾未解。
不知道父亲临死时是怎样的心境呢?也许是隐约的解脱吧,就像此时的她一样——终于可以与父亲团聚,去看看从未见过的生母的脸庞。
听乳母说,她的生母有这世上最迷人的容颜和最温柔的声音。阿殷虽没见过她,却曾在无数个模糊迷离的梦境里梦到过她。
日影缓缓移动,阿殷仰头,瞧着正午刺目的阳光,嘴角扯出个弧度,像是在微笑。
高台之上,亲自监斩的新帝扫过底下跪成数排的附逆皇亲。这些人曾经是京城中最为尊贵的人物,如今却褪尽金玉装饰,穿着囚服跪在那里,潦倒而败落。代王和寿安公主意有余恨目光在死前怨毒的盯着他,新帝却只瞟了一眼便移开,随即看到那个刑场上绽出的微笑。
他蓦然身子巨震,扶着桌案牢牢的盯向那个女子。
平淡无奇的囚服,拿竹簪挽起的乌黑长发,白净的脸上不施脂粉,只是素面朝天的瞧着日头微笑。她长得极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新帝将那如画眉目瞧得分明,甚至能看清她微微眯着的眼睛,那目光定然像初夏的阳光般明媚清净。
竟然是她!
新帝不可置信的再打量一遍,终于确信了那张脸。那张他曾惦记过许多个日夜,即使穿着囚服,不做半点脂粉装饰,也还是美丽夺目、冠绝群芳的脸。
怎么会是她!
刑场上的屠刀举起又落下,新帝出声阻止已是不及,他万分错愕的起身,看到底下血迹溅开时,手中的朱笔骇然掉落。
第02章
阿殷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寒冷,才过了元夕没多久,外头月色很亮,透过纱窗漏进来,铺了一地的银光。阿殷下意识的握住放在枕边的短刀,只觉得背上汗涔涔的,心咚咚的跳着像是要跃出胸腔,就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坐起身子,有些发怔。
熟悉的帏帐锦被,妆台箱笼,外头的博山炉里是香丝袅袅,紫檀矮几上的那盆水仙在月光下愈发显得莹润。外间里如意似乎又在说梦话了,喃喃的念叨着什么,旋即发出极轻的笑声。
屋内安然静谧,还是她十五岁时的样子,可她却已不是十五岁的少女。
刑场上的记忆噩梦般萦绕在脑海,彼时觉得解脱,此时回想那血光飞溅,却觉得心惊。
阿殷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回到三年前,心跳急促凌乱,神思起伏不定,于是披衣起身,推开窗户就着寒凉的夜风站着。
从前几天自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忽然回到少女时光后,阿殷便狐疑万分,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梦境。连着数日的噩梦,梦中那些鲜活的记忆却清晰又真切,阿殷纵然心中惊骇,却不得不承认,她身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神怪之类的事情,让她在被问斩后,又回到如今。
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要辜负这天赐的机会。
梦里那些令人愤怒遗憾的事情,绝对不能再任其发生!
阿殷握住窗沿,寒凉的夜风里,心绪愈来愈清晰。
今日是正月十八,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父亲陶靖从西洲回来的日子。想到久未谋面的父亲,阿殷便觉眼角发热,这一番心绪涌动,自然没法踏实睡觉了,于是睁着眼睛躺到天明,待天际鱼肚白的时候,便爬起身来,一个人到院子里练刀。
刀是父亲从关外带回的弯刀,如柳叶细长,带着微微的弧度,刀刃开得极为锋利。
阿殷平常都困在深闺中,虽然每天都会起来习武,却极少出门,这弯刀从前也是束之高阁,仅供赏玩。而如今捧出这把弯刀,阿殷纤细的指尖缓缓摩挲过刀锋,猛然一个旋身,便将父亲传授的刀法使来。
她的身材修长轻盈,腾挪之间灵活迅捷,那刀刃泛着寒光,在她身周飞舞。
如果这时候临阳郡主在这里,阿殷恐怕会忍不住靠近她身边,将这锋锐的刀刃抹在她的脖颈!
天色微明时,如意打着哈欠推门而出,站在廊下将阿殷看了会儿,才笑道:“姑娘这两天练刀,比平常更精神了。我听说郡马爷今儿要回来,要是看见姑娘这样的身手,必定高兴。”待阿殷收势驻足时,便上前将件披风搭在她的肩上,“这才出了身汗,可不能着凉了。”
她比阿殷小一岁,娇娇俏俏的容貌,笑起来脸蛋便漾出个浅浅的酒窝。
阿殷就着她递来的巾子擦拭颈间细汗,“父亲今儿就回来?”
“我听郡主身边的徐姑姑说的,就是今儿回来。”如意陪着她进屋,使唤比她更小的琼枝和甘露,“姑娘沐浴的热水都准备好了?吩咐小厨房,今早上给姑娘多加一份鸡丝软糕。”遂陪着阿殷入内沐浴盥洗。
待得梳妆罢了,外头阳光才斜斜的搭在了院墙,阿殷理了心绪,往明玉堂去请安。
*
阿殷所住的合欢院离明玉堂有点远,阿殷照顾着身后的如意,走得不算太快。到得明玉堂门口时,迎面正碰上了兄长陶秉兰。
陶秉兰前两天不在府里,阿殷这还是回来后头一次见着他。
十五岁的少年郎衣锦佩玉,身材修长,才过了年节的热闹往来,身上还穿着簇新的檀香色云纹圆领衫,腰间勒了锦带,晨光下神采奕奕,见到她时却总透着冷淡疏离。
阿殷记忆中的陶秉兰,却还是那日为了掩护她而冲出去引开军士的兄长。
彼时牢狱里相依为命,陶秉兰将有限的饭菜匀给她,拿衣襟当蒲扇,不厌其烦的驱走潮湿闷热牢狱中的蚊虫。也会在深夜难眠的时候,隔着狱中冰寒的铁栅栏握着妹妹的手,告诉她这些年的冷淡疏离,不过是为了在临阳郡主跟前保护她。
多年隔阂,他大抵还不适应兄妹的亲近,然而临死前没有临阳郡主压着,他敞开心扉说起话来,对妹妹的疼爱却还是溢于言表。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又岂是临阳郡主言语挑拨所能消磨的?
曾经一同死在刑场上,如今阿殷见着他,忍不住便勾出笑意。
陶秉兰神情依旧冷淡,只斜着眼角扫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径自抬步进了明玉堂。
阿殷紧随其后进了院子。大抵是为了重新见到兄长而高兴,又期待着跟父亲的重逢,即便是要去拜见那个可恨的女人,她的心情还是很不错,鬼使神差的踩着陶秉兰踩过的方砖,亦步亦趋,自寻其乐。
陶秉兰走了半天,终于忍耐不住停下脚步,皱着眉回头看她。
阿殷数年习武,这点应变自是不在话下,及时顿住脚步,抬头看着兄长。
他显然有些不高兴了,眉头皱起来,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只是瞪了她一眼,拂袖继续往前走。阿殷默默的吐个舌头,同他隔开几步的距离,一前一后的进了堂屋。
从院外碰见到进入堂屋,兄妹俩除了最初的问候,竟是连半句话都没说。
里头临阳郡主已经梳洗完了,正斜倚在短榻上,就着丫鬟跪地高举的盘子挑今儿出门要戴的金簪。她自幼心高气傲,除了会对使唤多年的人留情之外,对这些做杂事的奴婢向来都没有耐心,稍有不顺遂便会变卖打发出去,身边的人没几个月就要换一换。
这丫鬟也是才进来没多久,恭敬谨慎的侍候着,大概是跪了太久,胳膊都有些打颤。
好在陶秉兰的到来解救了她,临阳郡主一见着儿子,便将手中一枚金钗丢回盘中,旋即扶着丫鬟的手坐直身子,“秉兰今儿来得倒早。”
“昨晚回来得晚,没敢打搅母亲,今儿特地早些过来了。”陶秉兰冲她行礼。
临阳郡主便叫丫鬟给他赐座,随即拿眼角扫了阿殷一眼,“你也来了。”
“给母亲请安。”阿殷屈膝行礼,不去看上首母子其乐融融的模样。
比起重生后头一回见着临阳郡主时差点压制不住的愤怒憎恨,这会儿阿殷已经很能控制情绪了。上首这个人纵然嚣张跋扈害人匪浅,纵然与人串通谋逆,此时的阿殷却没有半点本事奈何她。
毕竟这位郡主的身后,是京城中占据了小半边天的势力。
临阳郡主并非皇室血脉,而是京城世家中极有分量的怀恩侯姜善的爱女。
睿宗皇帝在位时膝下子嗣众多,几个儿子都很有本事,便择了嫡长的儿子做太子,封号“诚”,是当时人人称赞的东宫明主。待得他老来病重,几个儿子争皇位争得厉害,临终前被第三子串通禁军夺了皇位,将诚太子诬为弑君的叛贼后斩草除根,自己做了皇帝,年号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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