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何事?”定王眉目冷肃如旧。
“我……”隋丽华将衣袖揪得愈来愈紧,好半天才道:“我来给王妃赔罪。”
“哦?”阿殷眉目微挑,站得居高临下,“隋二姑娘是要赔什么罪?”今日去街市时,隋铁衣就隐晦的提过,说隋丽华性子鲁莽不辨黑白,更不分轻重,做了许多错事。若她悔过请罪,叫阿殷不必顾忌隋彦和她的情面,秉公处置就是。
隋丽华掌心几乎沁出了汗,看着阿殷的眼神中满是不忿。
然而父亲的怒责还在耳边,定王那沉肃威仪之中又尽是袒护的姿态,隋丽华极力挺直脊背,却只能极不情愿的跪下,“从前我对王妃无礼,多有得罪之处。上次在鄯州,更是……欲谋不轨,险些伤及王妃。还请王妃……”她将紧握着的拳头藏入袖中,艰难的躬下身子,“请王妃恕罪。”
尴尬的沉默,让隋丽华每次呼吸都格外艰难,甚至有细汗渗出脊背。
阿殷瞧着底下跪伏的同龄女子,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固然敬重隋彦父女的气魄,但隋丽华的态度和行径确实令人反感。好在,隋彦这回处置得还算体面。
隋丽华对王妃不敬之事自不必说,单是鄯州欲用禁药图谋不轨的事,细算起来,就够她吃许多板子。不过这种处罚显然不能当真用在她身上,阿殷侧头瞧着定王,眼底笑意莫名,“隋二姑娘是殿下的表妹……”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定王毫不犹豫,冷声道:“隋将军既然说秉公处置,就该以律法论处。”
隋丽华的面色霎时白了。
从前她仗着是定王的表妹,又有隋彦的疼爱,甚少去理会什么律法。这回隋彦将一本《魏律》摔到她面前,她才知道,谋害皇室中人是何等罪过,更别说阿殷还是定王最看重的侧妃,是永初帝特意嘉奖过的功臣。
她的唇上几乎失了血色,抬头瞧着定王,声音竟自颤抖,“表哥……”
定王端然立在廊下,神色并无半点动摇。
隋丽华只觉心慢慢往下沉,几乎要坠入冰窖,直到听见阿殷哂笑般的声音——
“隋二姑娘毕竟是表妹,若真要依律论处,我也不忍心的。况惩戒二字,终究落在这戒字上,既然隋二姑娘骄躁,不如就清心静气的跪在佛前抄两遍《五蕴论》吧。届时殿下也掌掌眼,若抄得工整洁净,便算是清心静气,不再追究。否则,再抄两遍也就是了。”
这惩罚不似律法中那般凶恶,却让隋丽华暗暗咬牙。
跪在佛前抄谢罪的佛教,跪的究竟是佛,还是她定王妃?更可恨的是她还留了余地,若抄得不满意要再罚,还不是看她心情?
隋丽华几乎咬碎银牙。然而此时,却还是只能谢恩,“多谢王妃宽宥。”她艰难说罢,遂俯身行礼,僵直着身子告辞离去。
这头定王直待她出了院子,才低头朝阿殷道:“你倒是会罚人。这经书抄完,她就该记住你身份了。”
阿殷轻笑,挑眉瞧着他,神色已不似方才冷淡。
定王立时握住时机,进屋掩门,道:“那晚我究竟是如何惹你生气?你说出来,罚我抄经也可。”
“殿下当真不记得?”
“不记得。”定王说得诚挚无比。
阿殷恨恨将他盯着片刻,才咬牙切齿的道:“那晚殿下迫我用……用……”她没能说出“用嘴消乏”的话来,然而飞红的脸颊和含怒的眼神已然昭示一切。阿殷想起方才那碗牛乳,更觉可恨,挥拳打在定王胸口,横眉怒目,恨声道:“不止如此,殿下还将我双手绑在后面不肯解开,叫我酸痛着手臂睡了一夜。殿下且说,该怎么罚!”
第108章 3.23
屋内霎时安静。定王瞧着阿殷满面怒容,心下大惊。
虽然肖想过许多次, 甚至在欢爱情浓的时候诱哄过阿殷, 然而当时她不肯, 他也不曾强迫过。谁知道……他竟会借着酒意装疯,迫她用了唇舌。残存的记忆似乎被这话勾起了一丝半缕,他记得昨日早晨起来时, 阿殷蜷缩在床榻里侧,睡姿不似平常自然,彼时他宿醉头疼并未细想, 如今回想起来……
蛛丝马迹渐渐串起,定王依稀记得他似乎真的绑了她, 至于另一桩, 却还是死活想不起来。
竟然迫她用了檀口,当时必定是极为愉悦。那会是什么滋味?她的如墨长发, 温软唇舌, 在红绡锦帐里温存……他酒后不似平常自持,怕是仗着身强力壮, 露了虎狼本性。那等销魂滋味未能留在记忆中,实在是抱憾一生的事!不过既然已经开戒, 回头费些心思,或许还能尝到那等销魂滋味?
定王一旦想到那场景, 便忍不住的兴奋,又肖想能否再来一次,浑身血液似被火点燃, 眸中颜色更深。
阿殷更怒,狠狠一捶砸过去,“殿下在想什么!”
这节骨眼上,定王毕竟不敢火上浇油,岿然不动的受了那拳,将阿殷揽在怀里,“你说,怎么罚?”软玉温香入怀,方才的肖想挥之不去,就连她沐浴的花香都似更浓了,直往鼻中窜来。他无意识的往阿殷身上蹭了蹭,“若要原样赔罪,我也乐意。”
“你……”阿殷片刻后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霎时双颊飞红。
臭不要脸!
定王闷声笑了笑,将阿殷抱得更紧,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酒后失德了,伤到你没有?”
“哼。”记忆不堪回首,阿殷极力不去细想。
定王低头,含住她双唇,缓缓吮吸片刻后撬开唇齿,吻得格外温柔。
阿殷羞怒的情绪渐渐被抚平,随他的动作退了两步,抵到背后的菱花门时,才将定王推了推。定王见好就收,随手将那长垂的锦帐掀起,将两人盖在帘后,光线霎时昏暗。他很会捏人的软肋,将手放在阿殷小腹缓缓摩挲,道:“看在孩子份上,别生气了?”
“往后不许再强迫人!”
“好。”
“不许喝醉——不对,连酒都不能碰!”阿殷明眸微抬,神情凶巴巴的,“若是喝了一杯,就去睡一夜书房,喝得越多,罚得越多。哼,别打歪主意,只有殿下自己去书房,我不去!还有,书房里也不能留任何人伺候,白天也不许来纠缠,反正要清心寡欲当做斋戒就是了。”
定王的一点小心思被看穿,只好闷声笑道:“好,听你的。只是,倘若父皇设宴,推脱不掉怎么办?”
阿殷觉得这有点道理,却还是蛮横道:“不管!”
“那岂不是要熬死我?”定王得寸进尺,“若将我熬了两月,没忍住兽性大发,怎么办?”
这人真是……当初那一本正经端然冷肃的样子都到哪里去了!阿殷咬牙切齿,犹豫了片刻,才退让道:“那就在我怀孕的时候不许碰酒!”——平常她就算拼不过定王的力气,却还能尝试反抗,不至于坐以待毙。怀着孩子的时候小心翼翼不敢乱动,碰上定王耍横,她就只有吃亏的分。
定王当即道:“好。”
“还有——”阿殷抬起手腕,撩起衣袖递到定王跟前,“这儿还疼呢。就按殿下说的,原样奉还!”
……定王犹豫了下,见阿殷就要作色,当即安抚道:“依你。”
阿殷这才算是消了气,当下便去找了绳索。晚间待定王洗漱罢,笑得一脸得意,将他双手拉到背后绑住了。谁知次日清晨阿殷醒来,她已不知何时回到了定王怀里,再看那被缚的双手,却不知是何时挣断了绳索,正落在她腰间偷香。阿殷不忿,决定多罚两夜,定王颇不情愿的答应了。
时日天朗气清,虽则院中依旧不减绿意,那春光却是渐渐暖融起来。
定王叫蔡高准备了车马,带阿殷去瞧龙波湖的白鹄。
龙波湖离巩昌城有七八十里远,若是平常,纵马走上小半个时辰便也到了,而今阿殷怀孕,不敢折腾,只能慢慢的乘车过去,行得极慢。好在如今天气渐暖,掀起侧帘瞧瞧道旁风光,慢慢欣赏北地山峦草滩,也是别有趣味。到得龙波湖边,水面早已笑容,连绵如游龙的芦苇经秋而枯,在风中起伏成波——龙波湖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阿殷随定王登船,缓缓荡入湖心,便见如镜平湖之中,白鹄成群游过,见人不惊。
北地天蓝,水面在阳光下亦如蓝宝石般熠熠生辉,白鹄脖颈修长,羽翅洁白,戏水弄波,仿佛从不知世间纷扰,边地战乱。人游其中,亦觉风和日丽,将从前诸多纷扰杂事扫尽。
阿殷含笑,容色灿若朝霞,“殿下从前来过这里吗?”
“嗯。这里很好。”定王答得含糊,将阿殷的手包裹在掌心,许多话藏在心里,却难以出口——那时候他心灰意冷,满心迷茫,带着染血的半枚梳篦来到北地,在这龙波湖边了残生,其中孤苦,至今记忆犹新。而今诸事圆满,母妃安好,娇妻在侧,数月之后还将成为父亲,实在是上天恩赐。
从前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以为天道不公,而今看来,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那些缺憾残破,此时早已补得圆满。
此生能得阿殷相伴,足慰平生。
*
京城皇宫之中,永初帝就没这等闲适安然的心情了。
自那日太子奏报说定王私藏军械后,他就派人追踪定王府曹长史的亲戚刘慈,顺着此人举动,又摸出五处军械,令他大为震怒。只是定王如今战功赫赫,手握兵符还盘桓在北庭,永初帝毕竟忌惮,并未发作。谁知此怒未消,曹长史那封为阿殷请封正妃的奏折就到了跟前,其中提到阿殷从前的英勇行径,更力赞她此次身先士卒,为国出力。又将先前那位御史的赞美之词引来佐证,说陶殷之功,堪与隋铁衣相较,虽则出身卑弱,胜在有志气、身手出众,堪为正妃,陪伴定王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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