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个沙瓜,怕就有十两银子!
就是真拿回去了,她都不敢吃!
而那样一个木筐,就算是小一些的木筐,也有好几十斤重了!
“没关系。”徐伯仲笑笑道:“夫人说了赏你,你就领受着。能让夫人高兴,可不是多少瓜果能换来的!”
“啊,这个……”邹秀儿慌乱不已,看着徐伯仲笑容真诚,说不出话来。突然,她灵机一动,像徐伯仲一躬身后跑了出去,原来是看到了邹大成。
徐伯仲也没有拦。
邹大成被自己妹妹拖着过来,到徐伯仲面前十分恭敬客气,正要说话,徐伯仲摆摆手,待去取瓜果的伙计吃力地扛过来一筐瓜果在徐伯仲面前放下了,徐伯仲才对兄妹二人道:“赏你们的,拿着就是。总不至于再搬回去,我们徐家丢不起这个面子。”
邹大成已经从船上伙计们口中知道,海船和货物,都是姑苏徐家的。姑苏徐家,的确不在乎这点儿东西,不过邹大成依旧有些为难道:“这种金贵东西,给我们是糟蹋了。财东不如赏我妹妹几个铜板,她肯定更加高兴。”
“呵呵。”徐伯仲对此没有置评,别了兄妹二人,继续忙碌去了。
他离开之后,邹秀儿拉了一下自己哥哥,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瓜果,她竟然只认识沙瓜和香蕉,满满一大筐怕不下百斤,呆呆地道:“哥,这些……怎么办?”她不自觉地吞了一口什么。
“徐家财东是说赏你的,容不得我们拒绝,我帮你先送到茶室里去放起来。”邹大成沉稳多了,道:“你去找夏少,看看怎么办。”顿了顿,他补充一句,道:“虽然的确是赏给你的,但这些真拿去卖的话只怕是好大一笔银子。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们不能当什么没发生的偷偷弄回家了。”
若只是几文甚至十几文的,他们当然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我听你的。”邹秀儿没有意见。
她是穷苦大的孩子,根本不敢想这些瓜果能值多少钱。当数字大到她不敢想的地步,她根本不敢去拿!
邹大成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脱了褂子将露出来瓜果给略微盖上了,而后扎了个马步,叫了个相熟的人替他托了一把手,将木筐背了起来,背向了茶室。
邹秀儿连忙跟上。
到了茶室,他直接将东西背进去一个空房间,从外面锁上门,将钥匙给了邹秀儿,对她道:“你去找夏少,跟他说一下情况。”
邹秀儿将钥匙收好,点点头,匆匆地离开了。
……
这是一个藏在一个深巷里小院子,一颗老槐树立在东南角,一般探出了墙外,浓荫遮蔽,厚重的仿佛风都吹不动一般。
院里的树荫下,徐立前一身青衣,长剑光影斑斓,卷动一地落叶不断翻滚,快的难以看清楚他的面容。
良久,他才停歇下来,站在树下提剑沉思一阵,才走进了东厢房的书房,将桌面上的信封拆开,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
“……我十岁了,听大家的意思,我能像她们一样随便外出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探视大兄你了?偷偷告诉大兄,娘应该是已经找到大兄你了,同我们姐妹提到了你的近况,称赞大兄白手奋斗智慧能耐,骄傲之情简直写在脸上,一直在笑,脾气好的很,真的。另外一个好消息,娘说她这两年都不会强求你回家……我猜是娘盼着有一日大兄你能主动回家?”
“再有一点,胡不为胡家公子回到姑苏参加了今年的县试,得了第一名,还组了一个‘青云号’参加龙舟赛,一样旗开得胜勇夺魁首,当真是脚踏青云,风采翩翩,让人刮目相看。恩,我们都差点儿认不出他来了呢……”
“……大兄还记得我捡到的莫仁吗?父亲看上了他,收他做了弟子,成了我师兄了……哦,父亲一直都有负责一个探子的组织,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在外游历……我问过父亲,父亲说可以告诉你,但大兄你也要就此保密,不能随便说给旁人听……”
“差点儿忘了,废王有偷偷到了姑苏,秘密在仙姑观见了大伯,大伯又叫了清姐姐过去,难不成大伯依旧想让清姐姐嫁给废王吗?但废王都年过四旬了,真不知大伯是真的想的。”
“……”
事无巨细,写了满满的十几张信纸。
原来,母亲也会为他骄傲……徐立前将那一段文字反复品读了几遍,心头难免激动,但一时又酸涩复杂,竟然怔了许久。
原来,母亲也会认可他。而不是如同从前,说是对他寄予厚望,但眼底总有难以全部掩饰的那一种轻视……是的,轻视,亦或是轻蔑。仿佛无论他做什么,在她眼中都是幼稚的、可笑的!
徐立前摩挲着信纸上那一段文字,眼底有些模糊。
☆、125 听闻
小院安静的很。
偶尔能够听见旁边邻里家中传来的犬吠声。
徐立前怔然一阵,再次顺着信纸所书看下去,仿佛看到了意气风发的胡不为,不禁露出欣喜;看到原本以为是品性高洁不染红尘的文人名士的父亲,其实暗地里却是个一个江湖组织的头目,再次怔怔然许久;又看到废王与徐大老爷好像密谋什么又与徐清有关,他的面色不禁有些慎重难看。
徐清温柔娴雅,温婉宽容,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都好,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位才女,徐立前一直对徐清印象很好,颇为尊重。若让她嫁了废王且只能做侧室……这种委屈,是徐立前不愿意看到的。
“这丫头,怎么到这里反而写的不清不楚的了。”徐立前嘀咕一句,却也只能无奈放弃不去忧虑这个——他人都在外地呢,纵然担心忧虑,够不着徐家,能有什么用!只能希望,徐大老爷念在徐清是嫡亲女儿的份上,替她多想一些吧。
徐立前抿唇,再次又看一眼徐玫的信,才十分不舍地将信与信封都丢在了烧茶的炉子里,看着炉火将它们燃烧,化为了灰烬。
他站在小泥炉前面,久久难以回神。
“砰砰砰。”
有人正在拍打院门,徐立前怔了一下,没有动。院子里,一个才**岁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跑到了门边脆声问道:“谁啊!”
“小妮,是我,秀儿,你开门,我有事找夏少。”邹秀儿在外面答道。
小妮姓阮,原本跟着父亲流浪来到南通,才在码头上勉强能够生存,但天有不测,她的父亲在一次干活的时候失足落了水,不知怎么竟然没有爬上来,就此去了。留下阮小妮成了孤儿,年纪又小,徐立前便将她养在了自己身边,平日里扫扫地应个门。
“哎,秀儿姐,你这会儿怎么来了!”阮小妮看到邹秀儿十分高兴,又担忧地道:“难道是饭堂那边出了岔子?”
“没有,今天河面上有一桩大单子,有财东出了三倍工钱雇人转货……”邹秀儿说到这里回神,忙改口道:“这个回头再说,夏少呢?”
徐立前已经走了出来,站在廊下了。
邹秀儿松一口气,快步走到徐立前身边,急急地道:“夏少,是这样……今天,哦,就刚才不久前,茶室接了姑苏徐家的大单子……”
“谁家的?”徐立前打断了她的话,但立即又有些懊恼了。
南通是南北水路的集散处。姑苏徐家那么大的家业生意,这几年没少有货船经由南通转运。他早已经能对这四个字平静不起波澜,但刚才徐玫来信的内容正清晰地印在他头脑之中,乍然再听到“姑苏徐家”,难免就敏锐了些。
邹秀儿不知徐立前心态,只以为他没听清楚,忙道:“就是天下做生意最厉害的姑苏徐家啊,这一次,他们竟然运了十五船的沙瓜……”
徐立前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站在那里听邹秀儿说话。
将海外各国稀罕之物通过海船运输到内陆各地,往往就是几十倍甚至于上百倍的利润。这就是徐家最常规的生意,徐立前并没有感到有何意外。
“刚才你说什么?”徐立前猛然一惊,再次打断了邹秀儿讲话,却一时间又迟疑起来,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紧张,问道:“你说,来的一位气质非凡神仙一般的贵夫人?”
“是啊。”邹秀儿继续说道:“那位贵夫人和和气气的,但也不知为什么,我们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她,只觉得她高贵的难以想象……她身边带了两个一看就又漂亮又聪明能干的姐姐……”
“她们人呢?”
不用再确认什么,徐立前就知道,这是他的母亲亲自来了!
她竟然来了……
徐立前心中激动,眼底泛红,忙问道:“是不是她们让你过来叫我的?”
她竟然会突然来此,玫儿在信上完全没有提这个,是她突然安排下的行程吗?还是因为别的?玫儿说她很替自己在南通所作所为所取得的成就高兴,说她在一两年内不会强迫自己回家……那她为什么会来,难道是改变了主意……
徐立前思绪翻滚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啊,不是的,夏少……”这一次邹秀儿终于发现了徐立前的异样,心道:难道夏少与那位夫人有过什么过往?不然夏少怎么动容了?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道:“夫人问了我许多话,称赞夏少你是英雄少年十分了得,但却没有说要见您。她问过了话,就结账让我陪她一起去码头上走走。才到码头,看见了拼起来架好了的栈桥,大概是觉得货在日落之前转运没有问题,就留下那个大伯负责,乘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