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帝恍惚,片刻才道:“母亲是说,朕此时应该下个罪己诏,安抚百姓?”
罪己诏,对于一个皇上来说,肯定是不想接受的。但有时候,这个东西,却又是必须的。比如说,遇上了天灾老百姓人心惶惶有心人要浑水摸鱼之时怎么办呢?一个罪己诏,给了老百姓一个交代,民心就会多少安定一些……至于史书记载后人看法,罪己诏对于一个皇上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污点。
就像是一个人,犯了错,或者被莫名其妙地犯了个自己也不明白的错,旁人将这莫名其妙地错处推在他身上,他若是坚持不肯道歉,那肯定会遭到旁人非议;若他痛痛快快地认下了,诚恳地道歉了,旁人反而会觉得这人还不错,值得信任,甚至还会为他认下的错误进行开脱。
与此次最像的,就是天狗吞月了。
要说天狗吞月能与皇上有多大关系?但每一次天狗吞月,几乎在位的皇上都下了罪己诏自我认错了!
如今极寒的天气已经让人心惶惶,他若是再没有任何表示,只怕真的要大失人心的。尤其在前方联军还在攻打大夏的时候。
想到这里,康帝肃然道:“母亲说的是,朕的确应该下罪己诏。”
“什么罪己诏?”一个男声传来,却是安王人未到声音先到了。之间他快步走过来,向皇太后行了大礼,转向康帝,一边行礼,一边问道:“皇兄要下罪己诏?这是从哪里说起的!若说有罪,我安王身为大康亲王,却搬空了粮仓里的粮食酿酒谋私,简直是被黄金白银给糊住了眼的混账!”
“说有罪,我安亲王才是大康皇室的罪大恶极之人!皇兄您直接罚我就是了,下什么罪己诏!”
“安弟,别胡闹。”康帝沉着脸向他解释了一遍。
这种事情,哪是不痛不痒地罚个安王能交代的。老百姓也得认不是?
☆、375 痛煞
“皇兄,我不是胡闹。”安王听过之后,反而更加认真了些,道:“我知道皇兄是觉得罚了我怕也不能交代过去……但皇兄,我是真的犯下大错在前,大康上下谁不知道。倒是皇兄一直顾念兄弟之前包庇于我,这才连累了皇兄您。”
“您狠狠罚我,夺爵下狱打板子什么的,肯定能够交代的。”
康帝怔了一下,不由打量着安王,见他神态真诚至极,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
安王面色一变,又嬉笑道:“当然了,皇兄您罚我可以,千万给我留着命啊,三五年的,再找个由头赦免了我的罪,再赏赐回来……”
“你啊。”康帝淡淡一笑,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心动。
皇太后冷哼一声,训斥安王道:“罪己诏乃是皇上收心之举,你在其中参合什么。皇上真要狠狠罚了你,那岂不就成了惯会推诿之辈!反而对德行有碍!”
安王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此时在皇太后的训斥之下,竟然像是个小孩子一般,缩着脑袋低着头,又舔着脸凑到皇太后身边,求饶道:“那个,母亲,我这不是想要帮点忙嘛。”
康帝脸色面色不便,目光却微微一沉,心道:母亲总是将小儿子护的严实,从小到大,真是一点儿苦头都舍不得让他尝一下啊……
“你有心是好事,但也要看看你自己的分量!能帮上什么忙!”皇太后继续训斥道:“你现在什么不是你皇兄给的,权势地位,这些你皇兄难道还在意!你有心,就把你做生意赚来的银子送给你皇兄一些,不管你皇兄用上用不上,放在国库里,也是备用不时之需!”
“母亲教训的是,母亲教训的是。”安王一咬牙,向康帝道:“皇兄,我最近筹到了二百两银子,回头就让人给您送到私库里去。”
送到国库,那就入了户部的账,被户部的人管制住了。康帝想动用,都得找个借口。而私库不一样,那是他个人财物,不在户部掌管范围,他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也算是安王心思灵巧,刻意讨好康帝。
二百万两……看他装的肉痛,实际上呢?倒像是他一个皇上,被这二百万两,就收买了一般……康帝心中有些不愉,面上露出一些笑容,摇摇头道:“朕要银子有什么用。”却没有再就此说什么,肃然道:“多谢母亲指点,朕回去后,立即就命人拟罪己诏,祭祀天地,广告天下。”
“你能想通,那就再好不过了。”皇太后一脸赞许。
安王一脸震惊,半晌道:“皇兄真要认错啊……”他快速地添了一下唇,向康帝道:“皇兄,这天象真的不怨您啊……唉,走,借着母亲的地儿,弟弟陪您好好喝几杯去。”
康帝有些迟疑。
安王已经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皇太后温声道:“你们兄弟,也是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今天哀家就资助你们一桌酒席就是。”
“皇兄,走吧,给弟弟我一个面子。”安王拽着康帝,哀求道:“您就算是恼了我,也不能一辈子不理我了,是吧?在母亲这里呢……”
康帝回头,看皇太后目露一丝哀求,想着回京之后就要面对那些十分不顺心的政事,心中一叹,道:“好吧,朕就陪安弟你醉一场就是了。”
安王大喜,把着康帝的手臂,拜别皇太后,准备在这园子里找个景致不错的好地儿,去饮酒去了。
……
很久没醉过了。
这滋味,还别说,真是不错。
康帝从皇家别苑回来,一路醺醺然,顺顺利利地回到了皇宫。他往寝宫一坐,挥手宫女去备一碗醒酒汤,回想方才,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
安王这些年虽然混账,但真到了时候,还是很像样子的。就像这一次,天降异象,民间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若他真有大逆不道之心,只怕多半要趁机浑水摸鱼,想要他这个皇兄狼狈难堪。但他也没想到,安王不紧没有浑水摸鱼,反而处处为他着想……
想来,安王之前干下的那些混账事,不过是如他自己所说,是被金银给糊住了眼,贪心作祟,想要多捞银子罢了。至于更多的野心,安王怕是没有的。
康帝揉了揉脑袋,觉得胸口有点儿闷,应该是喝多了。他皱了皱眉,催促道:“朕的醒酒汤呢,怎么还不来?”
“陛下,来了!”一个太监端着一碗汤水,跪地呈上。
玉碗碧绿,汤是暗褐色。
有小太监快步走出来,用银勺分了一点饮尽,没有任何一场,便又退了回去。
康帝这才端起玉碗,一口一口,将醒酒汤用掉了大半。
醒酒汤的味道并不好,康帝觉得差不多了,便不想再喝了。他正想要挥退那送药太监,却见他的左丞相竟然不顾几名太监向他飞奔而来,看见康帝,普通一声跪下,将一份奏折高高举起,道:“皇上,紧急军情!”
“北胡背叛,火烧南征大营,趁着混乱回撤我大康境内,一路抢掠,肆无忌惮!”
“我大康引狼入室了啊!”
“左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康帝站起身,额头青筋直跳,眼珠几乎瞪了出来!
左相高举手中奏折,道:“北胡背叛了!南征将军魏熟年呈报军情再此!请皇上一定要早作决断!若任由饿狼在我大康境内肆虐,危害无穷啊皇上!”
左相的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撞在康帝胸口之上!让他不禁后退几步,扶住了椅子,才没有跌倒!
“呈上来。”康帝按住胸口,沉声说道。
此时此刻,他依旧心存一丝侥幸,不敢相信左相所言!无他,只因为这对他康帝而言,无异于最大噩耗!
康帝双目通红,紧盯着一名太监从左相手中将奏折取过,一步步走上来。待太监走近,他一把将奏折夺过,飞快地看了起来。
“臣魏熟年百死而奏……”
康帝越看越急越看越急,突然间大声道:“啊,痛煞我了!”说罢,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向后栽倒而去!
奏折染红了鲜血,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376 出了大事
“小姐,出了大事。”素素面皮紧绷,格外紧张。
她低着头走近,向徐玫低语道:“师父隐隐收到风声,说是康帝突发重病,情况十分不好。据说,皇太后已经紧急回了宫。”
“按照以往,若非是与康帝相关的大事,太后轻易不会回宫。”
徐玫微怔,问道:“知道为什么吗?”
素素低声道:“商会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北胡背叛联盟,意欲回撤草原,一路上抢掠无数,惹出了极大动乱。具体如何,眼下还不知道。大管事说,上京城怕要乱起来,让小姐多加小心,最好离开此地。至少,撤出上京城。商会已经替小姐物色了一个不错的园子,供小姐随时居住。”
“北胡背叛联盟擅自回撤草原……”徐玫略一沉吟,道:“这样的大消息,并不是能压得住的。你替我传话大管事,让他能确定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之后,再来回话。”
素素应下,很快去了。
“大麦,吩咐下去,收拾一下吧,我们要准备离开了。”徐玫轻叹一声。
“啊?小姐,难道素素姑娘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大麦震惊道:“怎么可能!”
“不然,怎么会传出这些风声。”徐玫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