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
大麦闻言掂了一下棍子,轻巧地跳下了马车,眯着眼睛含着和善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到了那群人身边,却猛然抬腿飞脚,当即就踹飞了一个大汉!
“哎,干什么,小娘们想打架?”妇人们激动万分,纷纷嚷嚷。
但就在她们囔囔的功夫,大麦又轮起棍子三下两下,便将几名大汉全部打到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了!
妇人们齐齐后退一步,花颜失色。
花大姐倒还镇定,福身行礼道:“不知小姐何方来历?一上来就是重手,怕是不好吧?”
大麦看了花大姐一眼,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瞪了朱燕一眼,不满地道:“该动手的时候,你讲什么道理?拿着!”说着,将铁棍往朱燕手中一丢。
朱燕下意识握住挥舞了一下,配合她的装扮,立即就显得分外彪悍。
花大姐面色很不好。
大麦不想多留,抬头问贺鸣道:“贺鸣!你走不走!”语气有些不好。
贺鸣连忙道:“走,我走。”
他应了几声,返身往妇人之中拿回他的药箱。那名妇人此时胆怯,只能放了手。
☆、329 面见仙长
贺鸣对她们道:“病人身上毛病,根治不容易,靠的平日里多多注意。方子我都写给你们了,怎么用药你们也都懂了,我留下来也没什么用,就走了。”
又对花大姐道:“花大姐,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
花大姐红了眼眶,闭了一下眼睛,摆手道:“算了,你走吧。”很有几分真情流露的样子。
贺鸣咬牙转头,背着药箱往巷子外走去。
朱燕和大麦也不再停留。
“贺公子,上车吧。”徐玫唤道。
贺鸣犹豫一下,坐了进去。朱燕和和大麦都留在了车辕上,抖了抖缰绳,骡子就跑动了起来,车子很快就驶出了小巷。
车厢狭窄,布置也简陋,没有一点儿贵重之物。
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身上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让贺鸣犹豫不定。外面那两个姑娘,大约是这小姑娘的婢女护卫之类?她们救他,是因为这个小姑娘的命令?
她称呼他“贺公子”?
贺鸣这个名字,他没有隐瞒,有人用心打听的话,肯定会知道。但他眼下落魄的样子,哪里还像是位“公子”!
她难道真的认识他!
贺鸣心中一时纷乱,竟然不知如何问出口了。
“没听说西北贺家有什么大的变故啊?”徐玫有些奇怪:“贺公子怎么流落至此?”
贺鸣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向徐玫抱拳行礼,礼貌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
“哦,我们是姑苏徐家的人。”徐玫道。
“原来是徐小姐。”贺鸣放下心,见徐玫分明易容不愿意说明身份,他也识趣没有追问,轻叹道:“说起来一言难尽。在下去岁秋天在南通行医,本来一直好好的,但却遇到一家人说家中有重病患者,便跟随他们出了城。”
“哪知却是遇上了匪类。”贺鸣有些伤感:“我的小厮为了能护住我逃出来,同我换了身份留在那里,也不知后来怎样了。逃出匪类山寨之后,我没了行李钱财,也没了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加上江南少有贺家熟人,所以也没地儿求助。幸好药箱还在,所以就准备一边行医,一边问路,想要辗转回到家乡。”
“孤身出门方才知道世道艰难。”他有些黯然,道:“花大姐他们其实一直都很照顾我的。”
他一个落魄的年轻人,有几个人能相信他真的能有一手好医术。想要做个游医,只怕多半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了。
徐玫不禁生出些同情来。
贺鸣简略地说完自己的遭遇之后,就坦然大方起来,问道:“徐小姐这是往哪里去?”
“我们去京城。”徐玫也没瞒着,道:“若是贺公子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们一道走。若是贺公子觉得不顺路,我这里有些银两,公子拿去做个盘缠吧。”
徐家人不缺银子。
徐玫刚才心思一动邀请贺鸣,是突然想到她们一行人其实少了个男人在。万一再有那像花大姐一样眼尖认出来的,说不定会横生一些麻烦。反正,带着贺鸣这么个男子,又是个大夫,方便处是大过于麻烦之处的。
贺鸣想了想,道:“不麻烦的话,在下想与小姐一起行路。”他又补充道:“贺家在京城有人。不怕小姐笑话,这些日子的落魄为难,在下不想再尝一遍了。”
话虽如此说,但徐玫却并未从他的眉宇神态之间看到太多的怨怒凄苦之意。反而有一种“我心安然”的平和意味,让人生不出恶感来。
贺鸣肯定也有些拳脚功夫的。
他能从匪窝里逃出去,花大姐一个绣房一帮妇人们,难道能拦得住他?他大约是觉得暂时还能够忍受,不愿意伤了人心吧。
对于他这种选择,徐玫只是笑了笑,不予置评。
车子穿过了大半个金陵城,在西面靠近城门的一处繁华街道上缓了下来。大麦接手朱燕赶车,朱燕下去,问了几家客栈之后,招呼她们停了过去。
“妹子,我看过了,这里还算干净,愿意让我们住一个时辰,收的钱也不多。。”朱燕道:“咱们在这吃个饭,休息一下,避过了正午的太阳,再走不迟。”
“哥哥考虑周到。”徐玫答应着,与贺鸣一起下了车。
他们四人围着一张方桌在大堂吃饭的时候,有几个人进来向掌柜打探消息,听那话音分明是徐家来找徐玫她们的。贺鸣不禁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竟然还好奇地向那些人张望了一下。
那几个徐家来人在大堂环视一眼,目光从她们一桌上掠过的时候,对上小姑娘的眼神,连停顿都没有,一无所获,也就离去了。
“大兄反应挺快的。”徐玫低声道:“下午我们出城之前,给他留个信儿吧。省的他担心。”
“哎,好的。”朱燕低声道。
贺鸣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能让徐家动用人手来找的,估计身份不抵。这小姑娘又提到了“大兄”这种称呼……
上楼休息之时,贺鸣轻声问道:“玫小姐?”
徐玫怔了一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开门进了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徐立前的消息虽然传的很快,但他只是那么派几个根本没见过不认识她的人找她,显然是找不到乔装打扮过的徐玫的。更何况,他们找到的是三个人,而徐玫现在有四个人。
人数对不上,性别也不对。
这就注定了徐立前只能拿着徐玫留下的信,跟在她身后苦笑吃土。他追了两个地方之后,就不想再追下去了:他还是很忙的。而且,他都找不到人,别人估计也找不到。
徐玫安全无虑,总会回来。算了。
六月初六。
徐玫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城。一路简朴辛苦,没怎么耽搁赶路之下,此时几个人的面色都有些疲倦。
“贺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吧。”徐玫微笑道:“我们另外有些事情,不方便让贺公子参与,请贺公子先行一步。”
“多谢徐小姐!”贺鸣也没有矫情,闻言向徐玫抱了抱拳,大踏步向不远处的城门走了过去。
他离开之后,徐玫去掉了妆容,但却又让朱燕和大麦重新修饰了一下眉眼,这才重新上车,绕道换了一个城门,缓缓入了城。
她没有去上次夏长渊的那个小院。
因为那个小院,已经被夏长渊留给莫仁了。在没有见到洪光道长之前,她不想见到任何人。
洪光道长给她留了个地址。
她们沿路找过去,找到了一个小的道观。分明就是人世之间,但徐玫打量着青石黛瓦,却总感觉它仿佛是世家之外。
道观没有名字。
显然也不接待世间供奉。
朱燕上前拍门。
一个十来岁的小道童打开了门。他好奇地打量了徐玫一眼,没有说话,侧身请了徐玫几人踏进道观,在她们之后重新关上了门。
“仙长。”徐玫恭敬行礼。
“你来的倒也快。”洪光道长转身面相徐玫,风采一如往昔,开口道:“本尊找你,是突然心血来潮,觉得应该把这个东西给你。”
他指了指一旁的石桌。
石桌上,有一块薄薄的金属体,正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有些刺眼。
是所谓的《浮世经》。
那个他们阳明山深潭之下取回的,二百年前徐师的遗留之物。
徐玫的心不禁狂跳了好几下。她忍住没有立即去拿那本“经书”,反而恭敬地重复道:“心血来潮?”
“我辈修道之人,绝不会平白无故就心血来潮。”洪光道长解释道:“是以,我们对心血来潮十分看重。愿意按照直觉行事,不去违背。虽然,有时候看似不必要。”
就像这一次。
他拿了这个东西,完全能够一直占着,而不是要交出去。就算要归还徐家,也轮不到还给徐玫这个小姑娘。
但因为他的心血来潮,他没有多做思考,就遵循本心提示,写信将徐玫叫到了京城,将这个东西给了她。
也因为这次的心血来潮,洪光道长不免多留意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几分。
“仙长的道理,我不懂。”徐玫摇摇头,郑重地行礼道:“但徐玫多谢仙长赐予。若有他事,还请仙长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