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灰白,屋里更是模糊,但徐玫并不认为,这样的光线和两层薄薄的纱幔,就能阻挡了夏长渊将她看的清晰!
也许没有?
徐玫堆着被子坐了起来。
夏长渊这才伸手挑起半边纱幔挂好了,对床上的小姑娘道:“是我。我是来接你走的。恩,跟我去道观里住。”
徐玫“哦”了一声,四处张望几眼。
朱燕此时才被徐玫起身的动静惊醒,看到屋里多出一个人差点儿惊叫出声。幸好她立即就认出了来人,忙从矮榻上起身,快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束手站在一边,有些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反应。
夏长渊仿佛没有看见朱燕。
他的目光一直集中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
他看着她,微微挑了一下眉,而后神态又温和下来,问徐玫道:“玫儿想跟父亲走吗?”
“想。”徐玫道。
她并不知道夏长渊在她床前站了多久。而无论他站多久,但从她在睡着时候绵长平稳的气息,从她此时红润光滑的脸蛋,徐玫相信夏长渊轻易就能判断出来:她根本没有“被梦魇缠身”。
但夏长渊不知为何没有拆穿她,而徐玫听见他问话,也顾不得想太多了。只能立即答应下来。
夏长渊微微颔首,道:“那你简单收拾一下吧。我的道观不大,放不下太多东西也住不下太多人,记住行李不能超出一辆车。傍晚的时候就出发,我现在去找你母亲去说一声。”
交代完毕,他伸手摸了摸徐玫的蓬乱的头发,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徐玫和朱燕,有些不知所措。
“主子……”朱燕低声唤道。
徐玫回神,轻叹道:“何妈妈,你,朱雀,跟我走。团子圆子和大麦小麦轮流去道观服侍。其他人暂时都不带了,以后再说。先收拾些随身衣物,能减就减,其他吃食用具,相信娘那里应该会准备的。恩,斑点花也跟着走。”
朱燕怔了一下,忙道:“是。婢子这就去安排了。”
徐玫“嗯”了一声,重新躺回床上,盯着纱幔上挂着的香囊,脑袋里有些空空的。
……
夏长渊踏着微白的晨光,走进了梧桐苑。
他走近正屋,坐在外间,安静地等待着徐夫人起身梳洗。
金姑姑端上一盏茶。
夏长渊纹丝不动,自然也没有抬眼看她。
片刻,徐夫人从内室走出来,端起桌面上的茶盏用了一口,问道:“怎么从外面来了?”
往常,夏长渊回梧桐苑,多是直接出现在徐夫人的内室。少数时候,也是直接坐在外室等她。几乎从未从梧桐苑的院门走进来过。
“刚才先去了玫儿那里。”夏长渊道:“我准备带她去五柳观。”
徐夫人沉默片刻,点点头,道:“也好。”
出了这样的意外,徐玫去五柳观,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夏长渊抬眼向外看去。
金姑姑正在茶水间准备着什么。
他们夫妻交谈的时候,并不喜欢旁边有人。是以,此时屋里十分清净。
“还有,玫儿身体很好,未必中什么毒。”夏长渊低声开口道。
徐夫人闻言不禁坐自了些,拧眉问道:“你确定?”
夏长渊没有回答。
徐夫人没有追问,娇躯缓和下来,陷入了沉思。
金姑姑进来请示早食的单子,徐夫人随意看了一眼,就点头摆手。金姑姑拿着单子,悄悄地退下去,吩咐人送到厨房去了。她站在门前,听着屋里的动静,几次想进去祈求让她跟随徐玫一起去五柳观,但几次都忍耐了下来。
他说,他要带玫小姐去五柳观。
而玫小姐身边有习惯依赖的人,根本就不必多加一个她。
但若是她在他们面前恳求……
金姑姑思绪方,忍耐的万分辛苦。
“我对玫儿的关注,果然是太少了。”良久,徐夫人缓缓开口道。
她竟然没有察觉到,她自己的女儿,一个不满两周岁的小姑娘,已经聪明到会假装生病。那么,若是她假装生病,所谓中毒,定然是别有一番内情了。
徐夫人收回思绪,道:“看来,当初我们既然有了商定,就应该遵从。”
当年,她在有了徐立前和徐惠之后,并不想要再生孩子了。因为不管承不承认,生孩子总会耗费她许多精力,而她已经儿女双全,儿子已经表现出了出色的天资……于子嗣和继承人方面,已经足够。但夏长渊又一次却提出来说,请她再生一个孩子,交由他培养,看能否有天资去继承他的一切。徐夫人尊重她与夏长渊的这桩婚约,便答应了下来。于是有了徐玫。
只是,十月孕育,一月哺乳……因为身为母亲的天性,她突然有了不舍……却没想到,却有了这一番波折。
徐夫人不会怀疑夏长渊在这其中动了手脚。
夏长渊有一半的身份是读书人。他与其他读书人一样,会认为知书达理娴雅淑静才是女孩儿应该被养成的样子。所以,因为是个女孩儿,他接走徐玫的心思,已经淡了。
对于夏长渊来说,收徒也是一样。世间多的是孤儿。
“就当做是天意吧。”徐夫人道:“就让她跟着你。只是我多嘴一句,若是她将来不喜欢,你不必勉强。”
夏长渊点了点头,道:“放心。我已经找到了两个根骨很不错的苗子。”
☆、032 离别徐宅
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去谈论徐玫“伪装中毒”的背后内情。徐夫人是知道自己一定能够查出这份内情。夏长渊是相信徐夫人有能力查清楚这内情。
无论涉及到什么人,徐夫人也绝不会因为什么原因姑息放过,夏长渊也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求情惋惜。
所以,不必谈论。
夏长渊和徐夫人都是干脆利落的。事情定下来后,完全没有磨蹭,立即执行——
当日下午,徐夫人就帮助徐玫收拾完毕,即刻就走。
她离开的时候,徐立前依旧在禁闭中不能自由。徐惠来到梧桐苑前面送她。
“妹妹,你当真要跟随父亲生活了?”徐惠问道:“住在道观里?”
徐玫点点头,道:“爹爹和娘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还是姓徐吧?”徐惠问道:“以后还回来吗?”
“回来的。”徐玫道:“娘说,会在年节的时候去接玫儿。”
此时,她已经被朱燕巧手上好了妆容,抱着一个斑点狗的布偶,显得有些疲倦和可怜。
一向不待见她的徐惠也心软了些,看了看徐玫的行李才一点点儿,安慰徐玫道:“既然如此,你放心在道观里养病,我和大兄会及时送好东西给你的。”
徐玫懵懂,露出一个感激地笑:“那大兄和长姐一定要去探望玫儿”。
徐惠点头答应下来,又道:“大兄听说被人害生病了,他恼的很。刚才听说你要走了,想让我向娘求情暂时解禁好送送你,娘却没有答应。”她偷看一眼徐夫人,低声向徐玫道:“娘可真狠心,你说是不是?”
徐玫反驳道:“是大兄他先惹娘生气的。他课业都完不成。”
徐惠闻言不禁朝着徐玫瞪眼噘嘴,恼道:“大兄最疼你,你怎么一点都不向着他!他有说过不喜欢那些锱铢必较的课业,才不太愿意做的!玫丫头你实在太没良心了!我告诉大兄,让他不要再疼你了!”
徐玫缩了缩脑袋,有些胆怯,又有些委屈:“可是娘说,人是不能单凭喜欢就任性行事的。”
“为什么不能!”徐惠气呼呼地反驳道:“我可以去学那些东西!就让大兄喜欢他的诗词文章高高兴兴地不就好了!有什么不行的!”
那怎么能一样。
徐玫见徐惠已经有了执拗的迹象,想提醒几句,一时间却找不到适合此时的说辞,但这时候,徐夫人和夏长渊向这边走了过来,两姐妹也就默契地闭嘴不再讨论了。
“玫儿,你跟着你父亲出去住一阵。过段日子,我再派人去接你。”徐夫人说话时候不禁仔细去看小女儿,想从小女儿身上看出些什么来。但仅仅是一瞬之后,徐夫人便移开了目光不再探寻,看向旁边躬身侍立的何嫂、朱燕朱雀几人,简单训了几句话后,退后了几步,道:“出发吧。”
夏长渊向她点点头,将徐玫抱起来,弯腰钻进了车厢。
外面,何嫂几人拜别徐夫人和徐惠,很快上了后面一辆车。又有一辆车,载着她们所有人的行李用品。
三辆车缓缓开动,由金盏银盏在旁边护送着,慢慢驶出了徐宅,加快速度,向着阳明山行驶而去。
一路上,夏长渊并未开口。
这让徐玫感觉到了无言的压力。
前世,她知道徐夫人是姑苏徐氏的当家人,极其精明厉害,是个比许多男人都要强悍的女人,但前世的她自己却是身子娇弱又沉于琴棋书画的,对于经商,对于徐氏产业,她从未接触也一无所知,因此便对徐夫人内心敬佩,但实际上是有所疏远的,也就是敬而远之
而对于父亲,这个偶尔回道观后会辅导她琴棋书画的男人,她其实了解的更少。甚至,她当年都不曾意识道,她的父亲夏长渊,除了是鼎鼎有名的五柳先生外,还是一个武林高手!
哦,有一点她倒是知道一些的:胡不为是他的子侄,跟随他读书几年,算是五柳先生的半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