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朕都知道。”新帝心中清楚,是他亲自将洪光道长定性成为了“妖道”,宣扬其“邪恶”蛊惑了先帝!若他再应承妖道去修陵寝,那他就与先帝一般无二!就会失去所有的民心!
民心不在,大夏就真的完了!
新帝再次急急追问道:“老师,您就别卖关子了!”
“是。”周太傅沉声道:“老臣思来想去,所能想到的唯一之策,就是用士兵充劳役!”
“你说,让军队的将士们去干活?”新帝愣住了,下意识地道:“那怎么能行?”
“只有这个办法。”周太傅沉声道:“养兵养兵,京畿三大营,一共三万将士。修陵墓的劳工,最多也不过需要二千壮劳力。轮换上去,一批人劳作一个月,那就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周太傅道:“朝廷养兵千日万日,如今只是让他们干一个月的体力活罢了!若是卖力流汗尚且不愿意,那朝廷如何能指望他们上了战场能够流血卖命!”
“一个月而已!就当做一次训练一次考验!”
“为什么不能坚持!”
“而且,三大营的将士们本来就粮饷充足……”周太傅缓缓地道:“那么,朝廷也不必向工程调拨太多的物资了。”
新帝原本还本能反对,但越听目光就越亮,待周太傅讲完之后,他激动地握住周太傅的双手,双泪盈眶,道:“老实!您简直乃是朕之姜太公是也!您这一次真是又救了朕一命!”
“良策!”
“谁说不是良策!绝对的良策!”
新帝道:“就这么办!朕亲自去三大营动员众位将士!老师,您陪我去!”
“是。”周太傅恭敬地道:“陛下但有差遣,老臣无所不从。”
“得老师辅佐,朕之大幸!大夏之大幸!”新帝紧紧握住周太傅的手,动情地道。
周太傅神色恭敬,笑容却是平淡。
洪光道长给的期限很紧张。新帝不敢耽搁,当即就命人摆驾,轻车出了宫。护卫也不过是带了百人而已,更没有摆下帝王仪仗。
“朕这算是微服,老师您与朕同乘吧,朕还有许多问题,请教老师。”新帝诚恳地道。
周太傅恭敬谢过新帝,道:“如此,老臣就僭越了。”
“没有,没有,你我本来就是师生。”新帝道。
低调的四驾马车驶出了皇城,驶上了街道。新帝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十分感慨,道:“朕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就这么随随便便就出了宫,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有洪光道长那么一个随时随地都能出现在自己面前,捏死自己就如同捏死蚂蚁一般的存在,所有的刺杀之类的潜在危险,都再也无法引起新帝的惊恐动容了。
周太傅保持了沉默。
新帝向外看了一会儿,放下车帘,才道:“老师,您说,我们真的就对那个人没有任何办法吗?”
“他之前去了姑苏。”周太傅道:“从徐夫人那里取走了《浮世经》。而徐夫人却丝毫不为那本奇书而有任何动容,恭敬地让出了奇书,送走了那一位。”
“徐元真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有心计,有胆识,有能力,不输天下任何男子。”周太傅道:“而老臣说句陛下您觉得不好听的,如今的姑苏徐氏,徐元真能够号令调动的人力物力,其实比陛下您能动用的力量要多的多!”
新帝脸色有些不好,但很快自嘲道:“老师说的没错,的确如此。”
大夏千疮百孔,牵一发就要动全身。此时负重裹足前行,他这个大夏朝廷的当家人,看似拥有无数江山黎民,但实在没有徐家的家主容易做!
徐元真就让徐家所有的力量归于她用,而不必计较任何后果……他能吗?他不能。他若是能,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一行了。
“《浮世经》,是徐师遗留之物,也就是归属徐家所有之物。”周太傅道:“若是任何一丝可能,身为徐师后人,徐元真就不会放弃《浮世经》。”
“但她却十分干脆的,恭恭敬敬地放弃了。”
“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那一位,她拼不过。或者是代价太大,不值得。”周太傅看向新帝,道:“皇上,眼下情形,我们无法伤害到他,他却能随手杀死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听话。”
“陛下,为了大夏江山,为了黎民百姓……您要忍耐。”
“朕明白。”新帝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幸好那一位对权势不感兴趣。只盼望着陵墓早早完工,他早早如愿离去吧。”
周太傅却缓缓开口道:“与他合作,陛下您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好处的……”
新帝看了过来。
东街。
四海酒楼位于东街最好的地段,占地数间,十分气派。
三楼临窗,九公主兴致勃勃地听着胡不为讲述,偶尔向外面街道上看一眼,不禁“咦”了一声。
胡不为停顿下来,同样看向窗外,见到是一队护卫护送着一辆低调的马车走过,看向九公主,目露询问。
☆、296
“皇兄微服,也不知是往哪里去?”九公主随口道。
胡不为目光闪动,轻声道:“不如我们跟上去看看?”
九公主讶然看向胡不为:“你这个书生,倒是胆子大的很。要知道,窥视皇上行踪,是要被杀人问罪的!”
胡不为面色白了白。
九公主见状,突然嫣然一笑,拍手道:“不过,你这个提议,本公主喜欢。”她轻盈的跳了起来:“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胡不为洒然道:“小生领命。”
“狡猾。”九公主嗔了一句。
他这样说,便成了是他听从九公主的吩咐行事,就算被发现,他一个听命之人,也不会担太多的罪责了。
小心思被发现,胡不为面上不见尴尬,反而轻轻一笑,无端地多出了几分亲密之感。
九公主侧开目光,掩饰住了俏脸上微微的不自然,向外走了出去。
一行车马并没有避人耳目的意思。
九公主和胡不为轻轻松松地缀着他们,一直出了城。偏离官道之后,路上行人稀少起来,两个人很快就被人发现了。九公主领着胡不为坦然干脆地走近了新帝的马车前。
“皇兄这是往哪里去?”九公主见礼之后,好奇问道。
“往三大营训话。”新帝并没有隐瞒什么,对九公主也颇有忍耐,说话语气还算和蔼,道:“天色不早了,九儿也该回宫去了。”
“不要。”九公主摇头,干脆登上了马车,与周太傅行礼示意见过了,坐下来,道:“既然遇上了,我也跟着皇兄瞧瞧去。”她补充道:“我身边也没几个护卫,回城路远,不如跟着皇兄身边安全呢。”
“朕有要事。”新帝沉下了脸。
“我保证乖乖的,不耽误您的事儿。”九公主却是丝毫不怕。
新帝看向周太傅求助。
周太傅向马车外看了一眼,淡淡地道:“皇上,正事要紧。公主跟着,也无妨。”
九公主没带护卫。此时让她回去,肯定要分了人手。再有,九公主不乐意回去,就在这里磨蹭,也是耽误时间。
新帝无奈地道:“你这妮子,回头朕就下旨,不准你出宫。”
九公主撇撇嘴,道:“那我就天天到乾清宫找皇兄玩儿。”
“胡闹。”新帝摆摆手,示意启程,像是拿九公主没有办法,看见了车外的胡不为,问道:“那小子是什么人?”
“哦,他啊,是一个举子。”九公主道:“我在老师家碰上的,觉得他会说故事,就认识了。”
新帝看向周太傅。
一个举子,能到周太傅府上,那也不简单了。
“他就是老臣曾经向皇上您提过的胡公后人。”周太傅从容地道。
“哦。原来是这么个人。”新帝再次打量了车外跟着行走的胡不为,点头道:“倒是年轻有为。”
九公主一双妙目在新帝和周太傅之间转来转去,总觉得他们说起胡不为之时,言语神态之间,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这不禁让她更生好奇之心。
但新帝和周太傅去又不谈胡不为了。
护卫们也没有驱逐胡不为,给了他一匹马,由着他一直跟着。
……
“老师,辛苦您了。”新帝揉了揉太阳穴,面露苦涩。
方才,若非是周太傅慷慨激昂一番演说,鼓动了军心,只怕他这一行,怕就要尴尬了。
“将士们都会理解您苦衷的。”周太傅道:“其实,令行禁止,军令如山,没有任何想法的士兵,才是最好的兵。这一次,皇上您来,是表示了对他们的看重。若是他们不懂,那就是愚蠢!”
“总之,多亏了老师。”新帝诚挚地道。
归程之后,九公主就一直托腮不语。尤其是此时,竟然向没有听到新帝和周太傅之间说话似的,蹙着眉,仿佛在想着其他要事。
“公主在想什么?”周太傅问道。
他方才有留意,在他于军中高台宣讲之时,九公主似乎与胡不为悄悄地交流了什么。随后,九公主就一直在沉思走神,直到现在。
“我在想,该不该替胡不为向皇兄和老师传话。”九公主道。
“什么意思?”新帝皱眉道:“那个小子,接近你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堂而皇之地利用你?狂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