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不知道,那徐玫当真要考虑一下,有没有必要接受这一摊子了。
“关于四海酒楼,我的确知道一些消息。”夏长渊开口道。
徐玫连忙坐直,做洗耳恭听状。
夏长渊失笑摇头,抿一口茶水,缓缓地道:“最先一家四海酒楼建在晋中,是当地一位胡姓举子所有的产业。后来这位胡伯雍中了进士,外任为官之时,每任一地,就建一座四海酒楼,如此二十多年间,就在大夏各地有了七八个四海酒楼。再后来,他升调入京进了户部,因为擅统筹经营,最终官至户部尚书,掌管全国经济民生将近二十年。京城的四海酒楼,就是他在升任户部尚书时候,建成的。”
“胡伯雍?”徐玫怔了一下,道:“明帝初年惩处的那位巨贪?”
她一听说姓“胡”,就立即想到了胡不为。
“正是。”夏长渊轻叹道:“据说,胡伯雍天纵奇才,在户部时候,将整个国库资产转移走了近一半以上,而大夏依旧能够运转良好,丝毫不见捉襟见肘,是以十几年都无人发现其中巨大的亏空。”
“到今上荣登大宝之时,下令彻查国库,才终于发现,整个国库,几乎没有一点儿结余,完全与账面不符!”夏长渊道:“于是,就爆出了胡伯雍巨贪一案。只是,十分可惜的是,胡伯雍在案发后立即自杀,官府查抄胡家时候收获甚微,不抵亏空数额之万一。后来大规模审问相关人等,也无人知道他将那一笔庞大的钱财藏在了何处。”
“至今,这依旧是一桩悬案。”
“尤其是今上曾密令多个衙门找寻这比财富,都没有收获。以至于渐渐有人怀疑,其实并没有这笔财富存在,早就被仁帝当年挥霍掉了。不然,户部尚书亏空国库十几年,仁帝竟然能毫无所觉,没有下令查过一次国库?”
“那到底有没有这笔钱财呢?”徐玫追问道。
“按照我的看法,应当是有的。”夏长渊轻声道:“要知道,仁帝时候,正是大夏国力最为鼎盛之时,且大夏朝年年风调雨顺,贸易频频,国库年年增收,就算税收比如今轻太多了,国库收入怕也是今日的数倍!”
“整个仁帝时候,大夏朝都没有大笔的开销出去。”夏长渊道:“所以,胡伯雍肯定是贪污了一笔财富,只是或许,这笔财富世人想象期盼中的那么大而已。”
☆、150 月下垂钓
国库应当有多少收入,同时又有多少支出,都是有账目可查的。
“胡伯雍案之后,四海酒楼便收归皇室所有,一度曾经负责供应太平观活动经费支出,再后来这笔钱慢慢就兑不出了。”夏长渊轻叹道:“眼下的四海酒楼,应该是被转让了出去,一地一价,拆分变卖,已经算不上是一酒楼了。”
只是依旧打着这样的噱头,来招揽顾客而已。
徐玫眨巴眼睛听着,见夏长渊说到这里似乎是说完了,而她自己的疑惑尚未开解,不禁开口问道:“那这位胡伯雍,难道就没有亲族故旧么?犯了如此大的案子,他的族亲应该都不会有好下场吧?”
“当时官府彻查,并未查到他的亲眷。他进京赶考之前就父母双亡,并无族亲,后来娶亲之后更是洁身自好,一辈子只有老妻一人,也并无子女出生。老妻在他出事时候就追随他而去,几个亲近老仆也都自尽尽忠,当真是干干净净,让人无从查起啊。”
“一个功成名就的高官,居然没有亲朋子女,这本身难道不就是奇怪之处?”徐玫问道。
这更让她想起了胡不为。
同样的没有父母族人。同样“洁身自好”,娶妻多年却无后人儿女,一但他离开,便是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牵挂沾身!
“传言都说徐师乃是世外高人,功成之后飘然远去……但他便是还有姑苏徐家这一脉的后人?”徐玫举例道。
夏长渊微微沉吟之后点头,道:“玫儿言之有理。其实这些年,一直有人不曾放弃追查,但却都无所得……”他摇摇头,其中的意思是:不是没有人去查这个胡伯雍,他的出身来历,亦或是他的子孙后代,想要找到那笔财富的痕迹,但无疑都失败了。
找不出来,都没有用。
“这样啊。”徐玫差点儿就脱口想问夏长渊有没有想过胡不为是与那位胡伯雍是有关系的……但夏长渊似乎对胡不为的印象还不错,也肯定是十分了解胡不为的出身来历的,心头早就有了定论。若她这么无端“诬陷”胡不为,就算夏长渊不会恼她,也会笑话她“小孩子瞎想”的。
问了,只会向夏长渊说明,她惦记着“胡不为”这个人。
不然,不会时时事事都能想到他头上去。
而徐玫是绝不愿意给夏长渊留下这种印象的。
是夜。
船就停在了河面上,随着水波轻轻飘荡着。
徐玫找船家要了根鱼竿,坐在船头,在月色下垂钓。
虫蛙之声仿佛都是在抱怨着这个闷热的夜晚,热闹的简直让人觉得聒噪了。便是在银白的月光之下,也丝毫不能让人觉得有夜凉如水的温柔。
徐玫坐在小小的单人竹椅上,一只手稳着鱼竿,一只手托腮,目光落在水面之上,仿佛在沉思。
莫仁在她身后相对的角落里打坐吐纳。一阵时间之后,他站起身,在月光下慢慢打了一套拳,走近船舱,不久后又重新走出来,大约是冲了凉,湿了额头间的几缕头发,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裳。
他走到徐玫身边,递给了徐玫一碗清水。
徐玫接过道谢,饮了一半,将碗还给了莫仁。莫仁接回碗,默默走回船舱之后又默默走出来,此时双手却是空了,在离开徐玫一尺多远的地方坐下,看了看鱼线下水面上荡起的阵阵涟漪,轻声道:“师妹在想什么?已经有鱼咬钩了。”
“啊,是么?”徐玫似乎有些后知后觉,闻言连忙提起鱼竿,果然见鱼竿上有一条半尺来长的草鱼,眉开眼笑却手忙脚乱,将那鱼儿拽上甲板反,见其在甲板上不断地蹦跳翻挺,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莫仁默默起身,去船舱里找了个木桶盛了半桶清水出来,轻轻一捞就将那鱼儿丢进了木桶,而后摘掉了鱼钩,将木桶提到徐玫身边,将里面鱼儿给她看。
有了水,鱼儿暂时安静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动着尾巴。
“真是太感谢师兄了!”徐玫十分欢喜,道:“没想到我真的能钓到鱼!我还是头一回钓鱼呢!”
“不用客气。”莫仁淡淡地道。
徐玫欣赏了一会儿她的成果,仿佛是受到了鼓励,小心地将鱼钩拿过来,然后从身上荷包之中拿出了些什么挂在了鱼竿上,又将鱼竿甩了出去,落在了水面上。
竟然没有立即沉下去。
那鱼饵,竟然是一块牛肉干!
用牛肉干来钓鱼……莫仁决定沉默,又安静地坐回到了原地,看着水面上那牛肉干慢慢浸了水,终于缓缓沉了下去。
“小师妹为什么会对四海酒楼的情况感兴趣?”莫仁轻声问道。
“啊,因为好奇呀。”徐玫轻飘飘地回答道。
莫仁抿了一下唇,似乎察觉到徐玫的言不由衷,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其实,姓胡的人,并没有太多。”
仿佛意有所指。
徐玫转过头看他,没有说什么。
莫仁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想要开口,但总感觉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嘴巴,让他无法发声。
徐玫却如同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看到水面再有涟漪,忙欢快地道:“师兄,你看这是不是又有鱼儿上钩了!”
莫仁看向水面,开口道:“别,这仅仅是有鱼在试探,尚未咬钩呢,你再等等……恩,好,收线!”
一条大鱼被从水面甩了出来,莫仁主动起身,替徐玫将鱼儿收进了水桶里。
徐玫再次下钩,等待。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用牛肉干做饵的缘故吧,这个晚上,河面上大大小小各种各类的鱼像是前仆后继一样被甩到了甲板上丢进了木桶里,以至于没用太久,木桶的空间就不够了,徐玫也就只能遗憾地收起了鱼竿。
“没有牛肉干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荷包:“这是何妈妈特意给准备的零食呢。”此时才觉得有些心疼。
莫仁安慰道:“不是换回来了一桶鱼么?”
徐玫闻言似乎高兴起来,站在木桶边欣赏了一阵子,突然问道:“师兄,你会烧鱼吗?”
☆、151 忧虑
“你说什么?”莫仁有些发懵。
她刚才难道是在问,自己会不会烧鱼?她这是什么意思?
徐玫却是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啊,我是说,师兄你喜欢什么菜式?这么多鱼,怎么烧都够了。”
“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莫仁抿了抿唇,半晌才道。
“那真是没意思。”徐玫嘀咕一句,丢下鱼竿不再看鱼,重新在小竹椅上坐下之后,抬头看天,道:“师兄,今年大夏是有不少地方受了旱灾了吧?”
“是。”莫仁也重新在甲板上坐好了,道:“你看这大河,若是往年雨水丰盈的时候,河面至少有如今两个更宽。江南水网多,干旱不明显,只是庄稼要减产而已。但其他地方,已经有好几个县城区域,如今是一片赤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