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垂眸望着她,最终,还是低下头,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锦瑟身子一个紧绷,准备好踹他的脚蓦地便飞了出去,踹在他腿上。
奈何被他压住身子,无法发力,那一脚不痛不痒的踹上去,竟惹得苏黎低笑了一声。
锦瑟大怒,用力推着他:“走开——”
苏黎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不会胡来的。”
锦瑟一怔,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挥舞的手好歹是停住了。
苏黎这才松开她,轻轻抚上她的脸:“你大孝在身,我不会胡来的。”
锦瑟抿了抿唇,只想强忍住心头的那丝悲凉,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微微红了眼眶之后,转开了脸。
苏黎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重新靠进自己怀中。
“锦瑟。”他轻轻唤她,“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答案么?”
锦瑟身子微微一僵,垂眸不语。
苏黎捧起她的脸来,仔细的看着她的神情:“现在我要你告诉我,当初,你究竟是为什么,执意要与我和离?”
她眸光蓦地就开始闪避:“事已至此,已经不重要了。”
“对我来说,很重要!”他扶着她的身子,沉声道,“你是为了报仇,才要和离,根本不是为了他,是不是?”
当他提及那个“他”,锦瑟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惊惶,随后,那丝惊惶缓缓自眼中流出,终于布满整张脸。
那个吐血夜晚的某种感觉再度袭来,她只觉得痛,五脏六腑都难受起来,满目眩晕。
苏黎眼见她瞬间脸色大变,心里不由得一凛:“锦瑟?”
“头好晕……”锦瑟捏着他的袖口,痛苦喃喃,“好痛……”
“哪里痛?”苏黎抚上她的头,逐一指过头上的穴道,“这里?这里?”
“不是……不是……”锦瑟不停的摇头,痛苦道,“好痛……”
苏黎一怔,片刻之后,他缓缓抚上了她心口的位置,“这里,痛?”
锦瑟痛苦的低唤了一声,才终于点了点头:“痛……”
苏黎只觉得心头一骇,竟不敢去想,手也缓缓松开了她。
没了他的支撑,锦瑟蓦地向后倒去,蜷缩伏于地上,始终痛吟不断。
苏黎怔怔看着她,许久,才仿佛终于想起此行上山的目的,忙的一把再度将锦瑟拉起来,抱进怀中:“不怕,等风雪停了,我们找到了雪灵芝,就不会再痛了。”
锦瑟却只仿佛听不到他的话,眉头紧蹙,所有的感官都已经消失。
只知道,心很痛。
苏黎轻轻吻住了她的额头,沉默。
风雪是在第二天中午才停的,那个时候,锦瑟早已经痛得晕了过去,脸色惨白的伏在苏黎怀中。
苏黎这才拾起自己那双仍然湿透冰凉的鞋,重新套回脚上。
抱着锦瑟走出山洞,只见满目雪白,雪势虽然才住,天色却已经清明起来。
经了昨夜,山上的积雪又厚了数尺,行路愈发艰难,几乎每走一步,积雪都会没道膝盖处。
苏黎却不管不顾,只大步朝山顶的方向走去。
通往山顶的道路应该不止一条,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走在昨日走过的那一条路上,可是一路往上而去都没有遇见宋恒他们,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走到了另一条路上。
好在前两日已经走完了大部分的路程,今日到山顶的道路虽然愈发艰难,倒亦有希望在天黑之前赶到。
大雪之中,他步履匆匆,竟然真的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山顶。
关于雪灵芝,在宋恒告诉他之后,他便翻查了书籍,在了解雪灵芝药性的同时,也大致知道雪灵芝生的模样。
雪灵芝的外表其实远不如名字这样灵性。最终,他在悬崖之巅,找到了一株那极其不起眼的,仿佛一颗极其普通菌类的雪灵芝。
锦瑟缓缓自昏睡之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包的严严实实靠在苏黎怀中,而就四周围的情形看来,这里似乎是山顶。
天边,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刻,金色的阳光从轻薄的云层中透射出来,映在雪地上,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饶是如此,山顶上却依旧是寒风啸啸,锦瑟微微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手脚都是暖的。
她一动,原本闭着眼睛的苏黎就醒了过来,见她睁开了眼睛,便揉了揉眉心。
“我们……”锦瑟转头望着那一片白茫的世界,似乎终于是明白了什么,“你找到了雪灵芝,给我吃了?”
“嗯。”苏黎淡淡应了一声,“吃过了,身子就不会再痛了。”
吃过了,身子便不会再痛了吗?锦瑟微微一怔,恍惚间却又隐约觉得,苏黎似乎又变得冷淡起来。
“是要在这里等宋恒他们,还是先行下山?”他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你……”她一时有些迟疑,低下头,却只见他的手一片乌青,不由得伸手想要碰他一下,“你冷吗?”
苏黎却猛地避开了她的手:“不冷。”
“苏黎……”锦瑟一怔,还要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遥远而细碎的说话声。
两人同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多时,便有一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眼前。
“好了。”苏黎道,“总算是都没有什么损伤。”
锦瑟心头微微一窒,缓缓回过身来,才终于朝那边的人挥起手来:“绿荷!宋恒!”
此一行上山,虽则经历一番风险,然而除了中途逃离的那个御医,终究还是保全了所有人。
锦瑟的心,终于微微踏实起来。
待下了山,入住驿站,众人都迫不及待的让驿馆备了热水沐浴,以便一洗山上的风尘与狼狈。
而苏黎自下山便一路无话,进了驿站也是不发一言就入了房。
锦瑟心头到底觉得亏欠,便上前敲了敲他的房门。
“何事?”片刻,他毫无情绪的声音才从屋中传出。
锦瑟一顿,半晌,才道:“你需要热水吗?”
里头,苏黎似乎是冷笑了一声,才答道:“不必了,我想睡一会儿。”
他既如此说,锦瑟也不便再继续打扰,回到了自己房中。
绿荷已经为她备好热水,见她进来,便张罗着为她宽衣洗浴。
待锦瑟泡入水中,她便又出门去提热水,再回来时,脸色忽然便有一丝不同寻常。
“怎么了?”锦瑟看着她道。
绿荷凝了凝眉心,才道:“方才看见有御医进了宁王的房间。”
“御医?”锦瑟心头顿时一骇,“他不舒服?”
“不然呢?”绿荷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道。
锦瑟慌慌张张就从水里起身,匆匆拭干水渍,换了衣裳就跑到苏黎门口,又敲响了门。
“何事?”苏黎声音一如先前的平静。
“我能进来吗?”锦瑟问了一句,却不等他回答,就推门而入。
那资历较老的秦御医果然在他屋中!
此时此刻,苏黎正坐在床边,双腿自膝盖以下的位置都露出来,给秦御医检视着,而秦御医脸色则颇有些凝重。
锦瑟闯进来,两个人同时看向她。
苏黎当先回过神来,猛地一撩袍子,遮住了自己的腿。
爱的模样(十八)
“不要——”锦瑟竟蓦地尖叫了一声,几乎是扑上前来,颤抖着双手重新揭开了那被衣袍覆住的双腿。
自膝盖以下,那双小腿并双脚,竟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冻伤,一块块红肿的突起伤痕,看得人怵目惊心。
锦瑟倏尔便落下泪来,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到他腿上,自那些冻伤上淌过丫。
一丝微痒,逐渐由患处流淌至心媲。
苏黎伸手扶起她来,锦瑟逐渐哭出了声,抽抽噎噎的,分明是想忍,却忍不住。
秦御医见状,微微躬了躬身子:“老夫先行告退,待一会儿调制好外敷药,再给秦王送来。”
“多谢。”苏黎朝他点了点头。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两人,锦瑟便再难强忍,低头站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哭出来。
“不过冻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苏黎松开了扶着锦瑟的手,见她头发挽在脑后,微湿的模样,便道,“你快些回去沐浴。”
他不扶她,锦瑟索性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埋在他膝上哭。
苏黎望着她不断抽动的肩膀,面上的平静逐渐破裂,眼中眸色深沉,倏尔又化作一道微哂的笑意划过嘴角,最终,却又再次归于平静。
“这次出来耽搁了这样久,好在也做了两件事。”他低头看着她,淡淡道,“明日我便启程回青越了。”
闻言,锦瑟似是一僵,终于抬头望向他:“可是你的脚——”
“我说了只是冻伤。”苏黎微微拨开她放在自己膝上的手,缓缓褪下裤管,“不过几日便会好。好在此处离青越边境也近,不消一日就可入境,到那时,沿途自有人照应我。你不必担心,我说过,我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锦瑟心头一片凌乱,望着他平静的容颜,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从来没有人这样为她,他几乎可算得上是她生命中的唯一,好到让人不知所措的唯一。
她蹲在他脚边,眼角还挂着泪,却不说话,如同一只沉默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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