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黎救下了静好?锦瑟禁不住微微咬了唇,所以,这就是他口中的那场意外?
锦瑟顿住了脚步,看向宋恒的背影:“后来,静好就有了身孕,是不是?”
宋恒点了点头:“这虽也算不得一桩好事,然而到底还是避免了皇室一桩更大的丑闻。父王极为震怒,几乎要杀了槿风,所有人求情都不管用,到最后,我唯有去找静好。她自然不会愿意为槿风求情,她正恨不得槿风死。可槿风毕竟是我唯一的胞弟,母亲早逝,我若不能护他周全,将来有何面目面对母亲?”
锦瑟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深深吸了口气,道:“所以,你去跟静好讲条件,只要她肯替慕容槿风求情,你就说服你父王成全她与苏黎。”
宋恒伸出手来,抚了抚锦瑟的头。
锦瑟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事实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静好也只有嫁给苏黎这一条出路了。否则,一个姑娘家,情何以堪呢?”
天为谁春(二十)
“情何以堪?”宋恒微微勾了勾嘴角,似有一丝无奈浮上眼角,“那么如今,她就情能以堪了?这世间女子大抵如此,只以为自己想着能好,便定是极好的,却总是会忘记周围的人。静好就是被迷住了眼,以至于只看得到苏黎,只想着要得到他。如今,她终于如愿以偿,至于幸不幸福,便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锦瑟沉默片刻,低低应了一句:“大概是幸福的。”
宋恒看了她一眼,忽然又道:“只想着自己固然不好,然而若只想着他人,却将自己全然忘记,也不见得是好。”
锦瑟嗤笑了一声:“哪有这样的人?媲”
宋恒深深看了她一眼,锦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起来,暗自想了许久,只觉得自己根本全然不似他说的那种人,这才重新直起腰来,又道:“这样的人必定是愚极,既如此,你再为这种人忧心也是白搭,还不如省些力气。”
宋恒微微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叹。
锦瑟呵呵笑了两声,又揉着肚子往前走。
宋恒在她身后两步开外的位置一直跟着,眼见着越走越远,才蓦地唤了一声:“锦瑟?”
锦瑟既不回头也不停留,仍旧小步小步的往前走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那日不是说,没有心力再去猜我心里会一辈子想着的人是谁吗?”宋恒眸色沉寂,声音也骤然低沉了两分,“那我今日告诉你,便不用你继续猜了。”
“不要了。”出乎意料的是,锦瑟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一声,“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宋恒微微抬起头来,看向锦瑟脚步不停的背影,似乎微微有些怔忡。
锦瑟轻笑了一声,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定要知道。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不如不知道。这个道理,我知道得迟了些,好在如今也悟到了一点点。”语罢,她才蓦地转身,见宋恒停在十来步开外的位置不动,笑了笑,返身朝他走去,神情虽温柔,语气却认真:“宋恒,这个道理,是教我们凡事要放得开。如果你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你也就放开一些,不要再执着了,好不好?”
宋恒仍然没有说话。他猜锦瑟知道他等的是谁。尽管那段逝去已久的感情早已无迹可寻,她却依然察觉到了。顿了许久,他忽然无声轻笑起来。
好些年不见,倒未料这丫头竟然真的长大了,如今竟然能拿道理来说服他。
锦瑟被他笑得微微有些毛骨悚然,抱住自己的手臂,道:“我言尽于此,听或不听,你自己瞧着办。这都开了春,晚上还这样冷,我们回去。”
两人回到客栈,梅月恒刚刚制定好路线,见锦瑟回来,便对她道:“丫头,我们明日下午启程,到傍晚时,便整好能赶到下一个小镇住宿。你看可好?”
“好,自然好。”锦瑟倒是好说的话得很。
却是宋恒上前查看了一番梅月恒制定的路线,半晌过后方笑道:“先生这路线定得可真好,全是为这个丫头着想,一路上都可以尽情吃喝玩乐了。”
“我外公不为我着想,那还能为谁着想?”锦瑟微微哼了一声,说完也上前观察了一番路线,却根本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宋恒也不理她的胡言乱语,只道:“既如此,我明日送你们离去,再返回京都。”
锦瑟却仍不忘揶揄他:“劳烦太子殿下大驾,区区小女子,何德何能呀?”
宋恒无奈扶额,无力应答。
没想到第二日,锦瑟劳烦到的倒不止仲离太子一个大驾,另还有匆匆而来的仲离驸马爷。
锦瑟那时正奋力将行李一件件的往停在后巷的马车上搬,好不容易搬完所有行李,抬手正欲抹汗,却忽然听得一阵矫健有力的马蹄声,再抬头时,便看见了刚刚转角而来的苏黎。
倒并没有想到在离开前还能见他一面,锦瑟怔了怔,还是朝他笑了笑。
苏黎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她,目光之中一片晦涩,看得人心都疼了起来。
锦瑟伸手揉了揉眼睛,忽而恼道:“喂,有什么话你就下来与我说,老坐在那马上,要我仰着头看你,太阳照得我眼睛都疼了!”
苏黎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顿了顿,才从马背上下来,走到锦瑟面前,看她仍然拿手揉着眼睛,不由得拉下她的手来:“别揉了,大约是有东西进去了,我给你吹一吹。”
“不用了不用了。”锦瑟忙的摆摆手,同时站定,“已经好了。”
那只眼睛已经被她揉得有些红肿,说好实在有些勉为其难,然而苏黎却还是接受了,点了点头。
“你怎么……又来了?”锦瑟微微避开他的视线道,“你如今身为兵马统帅,不是应该很忙么?”
苏黎勾了勾嘴角,浮上一丝微苦的笑意:“你这一去,便不知又是多少年,总要来看看你,我才放心。”
锦瑟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我说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却总也不相信。”
“就算千百人照顾你又如何?”苏黎道,“你不在我眼前,我总归是放心不下的。”
锦瑟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片刻的沉默之后,苏黎伸手入怀,缓缓掏出个镶金长扁状锦盒,在锦瑟眼前打开来,却见里头红色的锦布上,静静躺着一支颜色青翠欲滴的玉钗。玉钗形状很奇怪,弯弯扭扭,上头的雕花也极为笨拙,明明已经是最简单的花样,却还是有很多刀雕坏了。
锦瑟一怔,苏黎已经取出玉钗来,摘下锦瑟头上原本戴着的钗子,将那支玉钗为她戴上。
“我见你总是戴着玉钗,金的银的你似乎都不爱,便做了这支玉钗给你。你要随时随地戴着……”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几分,“虽然模样是难看了些,好在玉的质地是极好的……”
锦瑟抬手摸了摸那粗糙的钗身,心头也不知是何滋味。苏黎凝眸注视她许久,始终低着头的锦瑟终于抬起头来,朝着他笑了笑。
如此,便算是收下了。
苏黎脸上却依然半分笑意也无,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又道:“锦瑟,终有一日,我会去寻你的。”
锦瑟默然,还未及开口,苏黎却已经蓦地松开捏在她臂上的手,转而翻身上马,一直打马走到拐角处,才再一次回头来看她。
锦瑟深吸了口气,张口终于能说出两个字:“保重。”
苏黎眉宇间似骤然升起一丝疼痛,拧眉片刻,倏地打马狂奔而去。
锦瑟又在原地站了许久,回头时,宋恒竟站在后门口处,抱着手臂倚在门上,眸色淡淡的落于她身上,竟不知看了她多久。
锦瑟不知如何应对,过了许久,方有些气急道:“看什么看?”
宋恒站直了身子,转身,淡淡抛下一句:“看愚人。”
锦瑟大怒,却无可奈何。
于是当天下午便告别了宋恒,同外公一起踏上前往金丽的道路。
此前锦瑟曾将这一段旅途称作“逍遥乐途”,而在起初精神怏怏的两日过后,第三天锦瑟果然便开始尽情享受乐途。
更有趣的是,在途经的不知第几个小镇上,锦瑟一个人在外头闲逛时,忽然在一家小酒馆门口发现了自己那头走丢的驴子!
之所以认出那只驴子是自己那只,是因为这只驴子在驮着她上路的时候,曾经有一次瞎了眼一般的撞上一根尖利的树枝,在驴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锦瑟对这只弃主而逃的驴子自然是恼火万分,然而一想到那时自己身上只有五两银子,却用了将近一半的财产来买它,还是有些舍不得,便上前解开绳子想要拉驴子走。
没想到酒馆中蓦地冲出来一个大汉,一把就从锦瑟手中抢过栓驴的绳子,暴喝道:“你这死丫头敢偷我的驴?”
锦瑟却不怕他:“这驴明明是我丢的,不过恰巧被你捡了去,怎么就成了你的?”
那汉子粗声粗气地笑了一声:“你说着驴子是你丢的,你叫它一声,看它答不答应?”
时间若倒退几年,锦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一头只值二两银子的驴跟人在大街上争执,可今时今日,她偏偏很看重这二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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