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第一日驾临,便发生这样的事,他这个郡守难辞其咎。此时此刻,他甚至连自己的乌沙能否保住都不想了,只想着能保住全家的性命便是皇帝极大的恩德媲。
苏黎这才是松开了锦瑟的手,上前察看苏然的伤势:“皇兄伤得可严重?可曾见着那刺客是何人?”
“皮外伤,不是什么大事。”苏然淡淡道,“天色这样暗,又哪能看清那刺客是何人?只知道必定是个高手,竟连这院中重重守卫都越过,进出无碍。”
苏黎此时已经看过苏然的伤口,淡淡点了点头道:“还好伤得不重。”他这才转头看向池郡守:“是否已经派人缉拿刺客?”
“回王爷,下官已经命府中众人全力捉拿刺客,未敢有半分懈怠,请皇上恕罪,请王爷恕罪!”池郡守忙不迭的磕头回禀道。
苏然一直等着御医为自己包扎完伤口,方才抬眸瞥了池郡守一眼,道:“此刺客朕的近卫亦防他不得,拿他不住,倒并非池爱卿的错,起身。”
那池郡守登时大喜过了头,呆呆的看了皇帝片刻,片刻之后,眼中竟然盈了泪,这才再度磕起了头:“微臣谢皇上。”
锦瑟站在旁边看着,总觉得自己在看一出闹剧,忍不住蹙了蹙眉。
苏然的目光却在此时投了过来,伴随了温和的笑意:“可是吓着了义妹?”
锦瑟淡淡勾了勾唇角:“没有,只是突然被惊醒,有些没精神。”
“既如此便回去歇息。”苏然道,“为兄也没什么大事,不值得这样兴师动众。池爱卿,让园中的人都散了。”
正在此时,苏黎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看向池郡守,道:“秦王呢?”
话音刚落,门口蓦地响起苏墨的声音:“臣弟来迟了,请皇兄恕罪。”
众人回头看去时,却见他长发披散,轻衣缓带,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眼中略略带了一丝愧疚,看向苏然手臂上的伤。
锦瑟不动声色的转开了视线,苏黎却冷笑一声:“二哥来得好早!”
苏墨亦上前询问了一番苏然的伤势,方才答苏黎道:“昨夜饮多了酒,况且你向来知道我睡得沉,所以刚刚才被人唤醒。所幸皇兄没有出什么事,否则臣弟便真是罪过了。”
“行啦。”苏然笑着摆了摆手,“别一个两个都来跟朕说有罪,今次有罪的,便唯有那个刺客而已。”
锦瑟愈发不愿意听这些,微微低身行了礼:“臣女先行告退。”
苏黎看了一眼皇帝和苏墨,随后伸手握住了锦瑟,道:“我送你回去。”
出了屋子,园中聚集的众人已逐渐散去,苏黎接过旁边下人递过来的伞,又看了看锦瑟单薄的衣衫,低声道:“冷不冷?”
锦瑟摇了摇头,拉着他的衣袖走进了雪地。
苏黎觉出她情绪微微有些不对,伸手握住了她:“怎么了?”
锦瑟脸色始终不大好看,顿了许久,才终于看向他:“是不是你做的?”
苏黎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冷笑了一声:“为何怀疑是我?”
“我不是怀疑。”锦瑟道,“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苏黎僵着脸,淡淡吐出两个字。
锦瑟默默地松了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
苏黎这才意识到什么,追上前去,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这是在担心我?”
“没那闲工夫!”锦瑟没好气的应了一声。
两人回到园中,才发现先前那一番动静将所有的侍婢们都惊了起来,此时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立在园中,见到苏黎和锦瑟二人,才纷纷行礼。
“没事了。”锦瑟见众人脸上神情实在不安,便道:“都散了。”
众人这才纷纷舒了口气,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锦瑟提裙走进屋中,却蓦然察觉到什么不对,顿住了脚步。
苏黎正站在檐下收伞,回头时,却见锦瑟身形猛地一闪,已经朝着旁边的一间厢房跑去。
那是绿荷住的房间,苏黎也方才意识到,方才绿荷竟然一直没有露过面。
锦瑟来到房前,伸手要敲门,却蓦地发现房门竟是虚掩的。她心头蓦地一跳,一股极大的不安占据了心尖,终于还是缓缓推开了房门。
屋中弥漫着一股她熟悉又陌上的味道。
熟悉,是因为那是绿荷惯常爱用的熏香,她自小闻到大。
而陌生的,则是混合在那香味之中,一阵又一阵,令人感到战栗的血腥味!
血腥味!锦瑟反应过来时,登时抬脚跨进了屋中。
天仍然没亮,屋中还是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见,却只觉得害怕,四处摸索着唤绿荷的名:“绿荷?”
苏黎随后而来,闻到味道,心中顿时也是一惊,迅速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屋中的蜡烛,这才照亮了屋中的情形。
一片凌乱的房中,地上,那一滩让人怵目惊心的血色之中,躺着的,正是她的绿荷——眉目紧闭,脸色灰白。
锦瑟猛地跌坐到了地上。
苏黎沉眸,迅速上前,将手指放到了绿荷鼻端,片刻之后,却僵直了身子。
锦瑟挣扎着上前,捉住他的手臂:“绿荷怎么了?”
苏黎一把反手抱住了她,伸手按住她的头:“锦瑟……”
锦瑟呆了呆,望着地上静静躺着的绿荷,仿佛是明白了什么,眼泪克制不住的滑落下来,却只是道:“你放开我。”
苏黎还试图抱住她,锦瑟却突然大力的挣扎起来,尖着嗓子吼道:“你放开我!”
苏黎不肯放手,她忽然埋头在他肩上,狠狠一口咬下来,更兼手脚并用,一下子就推开了苏黎,爬到了绿荷身边。
她不敢学苏黎那样拿手去探绿荷的鼻息,她只知道这是她的绿荷,日日陪在她身边,从小一起长大,再无人能替代的绿荷。
她缓缓伸出手来,将绿荷仍然温热的身子抱进了自己怀中,随后低下头来,一下又一下轻拍着绿荷的脸,语气慌乱而急促:“绿荷,你醒醒,我回来了,你快点醒一醒!”
怀中,她再熟悉不过的那具身躯,正一点点散去温热,却再没有人回答她,再没有人指着她的脑袋骂她,也再没有人,会用尖酸刻薄的话语,将所有伤害她的言行顶回去。
锦瑟终于克制不住的埋在绿荷肩头,嚎啕大哭起来:“绿荷,你起来,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起来……”
苏黎神色一片冷凝,眼见锦瑟悲恸欲绝,却根本无能为力。
房门口逐渐有听见响动的侍女汇聚起来,见状无不大惊,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许久,方有人想起来通报,遂转身跑出了园子。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苏然、苏墨、池郡守、池蔚等人,竟通通都来到了这座小院中。
苏然和苏墨当先跨入房中,见到屋内情形,两个人皆微微变了脸色。
眼见着锦瑟仍然穿着先前单薄的衣衫跪坐在地上,抱着绿荷哭得声嘶力竭,苏墨缓缓解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上前两步想要为锦瑟披在身上。
孰料锦瑟竟蓦然大骇,抬头扫视了一眼屋中众人,用力抱着绿荷往后挪了些许。
“不要碰我!不要碰绿荷!”她眼前一片迷蒙,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却只知道,就是眼前这些人的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害死了她的绿荷,“你们要争要夺,关我什么事?关绿荷什么事?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连绿荷都要害?我跟绿荷只想做个普通人而已,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们——绿荷……”
原乡(十二)
腊月二十七这日,洛林又下了一场极大的雪。
这一日,苏然出游访察洛林周围的几个小城镇,苏墨、苏黎并洛林郡大小官员皆随行,原本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却因为这场大雪耽搁了行程,当日没来得及赶回,一行人就宿在了隔壁仙林镇的一个客栈之中。
因挂记着独自呆在郡守府的锦瑟,时至深夜苏黎也未能阖眼,唯有起身,没想到拉开/房门,却见隔壁房的苏墨竟然也没有睡下,拎了两壶酒,坐在廊下独饮。
见到苏黎出来,他亦只是淡淡一笑媲。
苏黎直觉便要别过头转身离去,心头却蓦地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来。
其实他与苏墨之间,以前绝没有如此紧张的关系,甚至,在锦瑟出现以前,他们还可以一起坐下来饮酒畅谈。虽然苏黎始终对苏墨深藏不露的用心表示怀疑,然而在最初,到底还是有最本真的兄弟情谊。
或许是最近的日子太过难熬,或许是这个雪夜太过安静,他忽然便记起了以前的日子,以至于竟淡化了几分心中对苏墨的恨。
苏黎转身,在苏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墨却半分惊诧也无,转手便递了壶酒给他。
苏黎接过来,咕咚咚喝下几大口,酒入肺腑,内里终于升起一丝暖意。他长长舒了口气。
“雪真大,快赶上去年了?”苏黎勾了勾嘴角,“可今年却再未听闻有房屋坍圮,可见去年工部真是做了实打实的工程。也是多得二哥全力操持,莫怪得这洛林郡的百姓,几乎将二哥奉做神明。”
闻言,苏墨面上神情却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道:“这天下,富人少,穷人多。偏偏那部分少的人,将穷人几辈子也享不到的福分给享尽了。若这是天道不公,那我们总能尽些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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