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洛站也站不稳,只能紧紧拽着马,顺着人流走,边走边大声哭喊:“何蓑衣……何蓑衣……”
可是人潮涌动,她根本看不到他在哪里。
她使劲擦了一把眼泪,想到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慌,先挤出人流,避开这场人祸,保住性命才是最紧要的。
她紧紧贴着马,跟着人群一直往前走,很有目的地往边沿挤。
流民惊慌失措,面黄肌瘦,比不上她有武艺在身,还有大马帮着使劲儿,她很快挤到了边上。
才刚擦去头上的冷汗,一股冷风就从头顶劈了下来,匆忙之间顾不得拔剑,抱着头蹲到地上,避开了这一击。
长刀劈下,将她手里的缰绳砍断,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乱兵抢走了她的马和包袱。
她本来想抢回来的,并且认为自己只要出手,一定能抢回来,然而她看到乱兵身后跟着的一大群抢红了眼的大兵,没敢吭声。
她抱着头,藏着脸,打算往人群里藏。
那乱兵却还嫌不够,紧紧拽住她的胳膊,露出大黄牙齿,淫笑着道:“小美人儿想往哪里走?来,咱们乐和乐和……”
“放开!”白洛洛厌憎地使劲摔开他的手,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乱兵没想到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力气居然有这么大,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趔趄,站稳之后勃然大怒:“弟兄们,这里有个奸细!抓住她!”
许多乱兵围过来,白洛洛深知自己逃不掉,想起端仁的凄惨下场,便咬着牙,拔出剑,决定哪怕就是死也不要落到这些人的手里。
她一口气杀了两三个人,乱兵越来越多,甚至有弓箭手赶过来。
她就要死了,被乱箭射死的。
不能死在何蓑衣怀里,逼他讲一句真心话,多可惜啊。
白洛洛忍着泪意,不要命地往前冲杀,鲜血糊了她一身,她已经不知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只知道麻木地继续杀,杀,杀。
嘎嘣一声响,剑断了一截,不能再用了。
她愣愣地看着剑,倒过来,对着自己脖子一抹。
一块石子弹过来,刚好砸在她的手腕上,手臂一阵酸麻,剑掉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直围在她身边的乱兵潮水一样往另一个地方赶过去。
顷刻之间,她身边就只剩下了几个人。
白洛洛一脸茫然,这怎么回事?
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吓得尖叫一声,不假思索地用肘弯往后撞,整个人都被带得转了个圈。
何蓑衣神色严肃地站在她身后,皱着眉头说道:“就算被吓着了,要动手之前是否可以不要尖叫?我怕你才尖叫就提醒敌人了。”
白洛洛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训斥,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又哭又笑:“我以为要死了,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呜呜呜……”
她顺理成章地“晕倒”在何蓑衣怀里。
依稀听见何蓑衣叹息了一声,接着身子一轻,他把她抱了起来。
耳畔风声响起,他带着她一路前行,偶有停顿,刀剑相击之声与血腥味四起。
白洛洛觉着,自己其实应该坚强地醒过来,和他一起并肩奋斗,一起退敌。
可她坚持了那么久,全身乏力,当真是动不了了。
她有些自私地想,就算是要死,也和他死在一起吧。她受够了那种和他分离,需要孤独死去的感觉。
又过了片刻,她实在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
刚好看到一片刀光反射着日光,朝何蓑衣砍下来。
她又尖叫了一声,挣扎着爬起,准备用一双肉掌替何蓑衣拦住那把刀,哪怕被砍断双手也不要紧的。
不等她的手碰到刀锋,何蓑衣已经带着她原地转了个圈,将自己的后背往刀口迎去。
白洛洛不知不觉泪流满面,谁要他替她挡刀了!她会心疼的。
然而那把刀始终也没落到何蓑衣身上,因为半夏及时赶到了。
两刻钟后,三个人狼狈地逃了出去。
所有行李丢失,马也被抢走了,唯有何蓑衣和半夏还留着武器,此外就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白洛洛心有余悸,不停地问这两个人:“你们有没有受伤?”
“你有没有受伤?”何蓑衣等她不吵了,才幽幽来了一句,随即又补道:“看样子没大碍,不然不会这么吵。”
白洛洛想到他从乱军之中把她救出来,纵容她装晕一直抱着她逃跑,还用背替她挡刀,怎么都对他生不了气。
她抿着嘴:“我就是一点小伤,没啥,你不要嫌我吵,我只在你面前才这样。因为……”
她低下头,很小声地说:“我喜欢你,只喜欢你,看到你就高兴,声音就会变大。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改不了,这是天性,也是本能。”
何蓑衣沉默下来,白洛洛祈求地看着他:“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何蓑衣刚开了个头,半夏就在一旁凄惨地嚎哭起来:“我的茶饼啊……我的茶饼呀……皇后娘娘我对不起你呀……”
白洛洛满头黑线,哭的时机还能更凑巧一点么?
若不是半夏平时对她好,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坏她事的了。
她追着想问个清楚明白,何蓑衣却是不说了,转而去骂半夏:“你的脑袋没了吗?”
半夏抹眼泪:“还在。”
何蓑衣就使劲拍他脑袋:“既然还在,你嚎什么?”
半夏半点不怕,冷着脸问:“没有饭吃,没有钱财傍身,何爷说小的嚎什么?”
何蓑衣哑口无言,白洛洛一挽袖子跳过去,叉腰:“以下犯上,你胆子够肥啊!”
半夏白她一眼,小声说:“狼狈为奸!”
☆、969.第969章 不要欺她无知
白洛洛居然被“狼狈为奸”这个词给取悦了。
她含羞带怯地瞅着何蓑衣,幻想着他是狼,她是狈,她搭在他背上,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何蓑衣显然对半夏的不尊重感到非常生气,板着脸罚他:“去抢点吃食和钱财回来!”
半夏噘着嘴,表示不开心,但还是去了。
白洛洛跟何蓑衣坐在树下歇气,她好奇地问:“之前那些人围攻我,为何突然又全都跑光了?”
何蓑衣木着脸道:“也许是他们突然饿了,跑回去吃饭吧?”
“什么鬼……”白洛洛知道他在敷衍她,却是不生气,甜滋滋地蹭过去,准备将头靠上他的肩膀。
“啪……”她理所当然地靠了个空,并摔了一跤。
白洛洛优雅地坐直身体,佯作无所谓地理一理头发,妩媚一笑:“没关系,姑娘我不和不正常的老男人计较。”
何蓑衣道:“你刚才问我有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你还想听吗?”
他的神情太过平静,白洛洛突然有些害怕,觉着狗嘴里一定吐不出象牙来:“你是想向我表白吧?不好意思,过时不候,本姑娘不想听了!”
生怕何蓑衣追着她说个明白,迅速起身走开,踢着酸痛的腿,甩甩胳膊,表示自己要锻炼身体,散散步。
何蓑衣并没有追上去,他狠狠地将手里的刀掷到地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白洛洛的背影。
她想要走遍江湖,行遍天下,他便陪同她一起,给她做保镖,给她给做兄长,甚至于……给她做长辈。
他为她保驾护航,为她引见青年才俊,见识多了,她自然不会再痴迷于他。
暮气沉沉、行将就木的人,哪有什么资格哄骗女孩子。
半夏很快回来,他甚至牵回了两匹马,三个人沉默着吃了些干粮就靠在树下休息,就连生火都不敢,只怕会引来更多的乱兵。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人群,终于在第三天夜里到了莲峰。
莲峰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就连城墙都没多高,三个人很容易就翻墙进城,很快找到一家客栈拍响了门。
店小二看到他们三个人,心情是崩溃和惶恐的。
这三个人形容狼狈,穿得破破烂烂,衣服上全是干涸了的血迹,臭烘烘的,真难为他们居然能忍着,反正他是要被熏吐了。
半夏豪气地拍出一锭银子:“三间上房,热饭热菜热水,再去买几套好衣服来,余下的赏你了。”
这是乱世,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遇到,杀人犯也好,什么鬼也好,有钱才是真大爷。
店小二体贴地没有声张,乖巧地把三人引进去,精心伺候。
白洛洛差一点就泡在浴桶里睡着了,太舒服了!
她连饭都没有吃,就爬到床上躺平了,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推门出去,看到何蓑衣站在门外,和一个高个儿的青年说话。
青年宽肩窄腰长腿,样貌周正,下颌长得尤其好看,穿得很是华贵,年纪轻轻,已然有了上位者的威仪。
他很是和善地冲着她一笑,问何蓑衣:“这就是白姑娘吧?”
何蓑衣点头,把人介绍给白洛洛认识:“这是大雁帮的总舵主董瑜。”
白洛洛眼睛发亮,她知道大雁帮。
整个大雁河的漕运都掌握在他家手里,从前不得了,现在皇后娘娘开辟了黄金茶道之后就更不得了。
相当于所有运送到郦国进行交易的物品,有一大半要从大雁河经过,简直就是移动的摇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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