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前方,重华沉默地行走在宫墙之下,瘦高挺拔的身影看上去格外坚实有担当,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扛得住似的。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重华脾气不好,就爱口是心非,别扭得很,但是心眼真没那么坏。
他逼她跑步,骑马,其实都是为了她好,当年他在苍山时也经常逼她锻炼,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很好,他也不会总是对着她说难听话。
钟唯唯叹口气,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从前。
既然走不掉,她就安安心心留下来,尽全力帮助他坐稳皇位。
她决定找个时候好好和他谈谈,他们是同门,就算做不了情人爱人夫妻,也还可以做互相支持的同门师兄妹,不然就失去了先帝把他送到苍山学习的意义。
回了清心殿,重华要沐浴更衣,钟唯唯也趁机回房沐浴更衣。
到了值房一瞧,值房的门大开着,伺候她的添福也不见了,跑进去一瞧,她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影子。
钟唯唯吓了一跳,赶紧去问周围的人,结果是一问三不知,每个人都对着她摇头,说自己当时没在,在上值。
钟唯唯问过一遍就不再问了,径直去了前殿。
毕竟在这清心殿里,能做到这么大动静还没人敢说的,除了重华没别人。
重华刚沐浴出来,散散披着一件雪白的单衣,露出蜜色的胸膛,乌黑的头发尚且还在滴水,唇红齿白,眼睛里就像汪着两潭水似的,美貌非凡。
一群怀春的宫人悄悄瞅着他,有几个不会遮掩的,脸和脖子都红了。
重华视若无睹,见钟唯唯进来,也不搭理她,径自在桌前坐下,命尚食进膳。
钟唯唯出了一身汗,不能洗浴不能换衣,自觉全身都馊了,浑身不自在,厚着脸皮上去行礼:“陛下。”
重华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吃他的饭,还可恶地赞了一句:“今天的烙润斑鸠不错,很香,外酥里嫩,汁香味美,赏。”
“陛下。”钟唯唯情不自禁咽一口口水,往前又凑了一步,提高声音:“陛下,臣有事要禀,请陛下为臣作主。”
重华好像才发现她似的,挑一挑眉:“嗯?”
钟唯唯道:“陛下,清心殿里进贼了!”
重华面无表情,直视着她不言不语。
钟唯唯十分着急:“臣刚才回到值房,发现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包括这些日子臣记录下来的起居注,还有后宫诸位贵人的名册等物全都不见了,伺候臣的添福也失了踪。
臣的东西不见了不要紧,就怕起居注和诸贵人的名册落到歹人手中,会对贵人不利。请陛下下旨严查。”
赵宏图眉脚直抽,拼命朝钟唯唯使眼色,意思是让她见好就收,别让皇帝陛下下不来台。
钟唯唯只当没看见,敢做就要敢当,他要和她来阴的,她偏就和他过明招,皇帝也不能完全不讲理。
但是他们都明显低估了重华的脸厚程度,重华讶异地“哦”了一声,回头看向赵宏图:
“在朕的清心殿里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你去查,查明了来禀。”
赵宏图傻了眼,事情的真相不用查,因为就是皇帝陛下让他干的。
此刻钟唯唯的东西全都被搬到了后殿的小隔间里,查来查去不就是查到皇帝陛下头上嘛。
不过明显皇帝陛下不打算认账,所以黑锅只能由他来背。
赵宏图立刻跪倒:“回陛下,这件事不用查,奴婢知道。”
能做到清心殿大总管,最紧要的就是机智会说瞎话,他侃侃而谈:“前些日子奉天殿遭了雷火,司天监监正看过,说钟彤史所居的那间值房是水龙潜栖之地,不能长期住人。
考虑到钟彤史需要日夜伴驾,到尚仪局居住的话,一来一回十分不便,恰好后殿有间空房,奴婢就自作主张,将钟彤史的东西搬到里面去了。
原本是要禀告陛下、知会钟彤史的,老奴糊涂,一忙就给忘了,请陛下治罪。”
重华虚张声势:“你好大的胆子!这样重要的事竟然也敢忘了,跪到一旁去长长记性!”
赵宏图乖乖跪到一旁去,不忘和钟唯唯说声抱歉。
重华一本正经地问钟唯唯:“如果你觉得不便,想搬回尚仪局去住,这就让人把东西搬走吧。”
钟唯唯内心一片崩溃,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尚仪局一定是没有空房子的,这几天她又是在风口浪尖上,韦太后瞅着空子就敢对她下手。
退一万步说,她如果非得去尚仪局住,重华大概就能一个时辰传她三次。
她郁闷地道:“只要陛下不嫌臣闹腾,臣就斗胆厚颜住这儿了,搬来搬去的也麻烦。”
重华淡淡点头,一副“是你自己要住的,可不是谁逼你的”的表情。
接下来龙颜大悦,挨着把御厨夸赞了一遍,统统有赏。
☆、44.第44章 如影随行(3)
赵宏图给钟唯唯安排的这间屋子比她之前住的值房要窄小,但是胜在清净。
采光和通风都很好,陈设什么的也要高了好几个档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离重华的寝殿太近。
添福在收拾东西,见钟唯唯进去就激动地迎上去:“彤史,彤史,她们都说您要高升了,是这样的吗?”
钟唯唯捏住添福吃得圆滚滚的脸蛋,没好气地道:“是啊,要高升了,立刻就要被挂到墙上了!”
她没使劲儿,添福也不疼,傻傻地问:“挂到墙上的是画儿,您怎么会被挂到墙上呢?”
“画儿是给人看的吧?我就和那个差不多了!”
钟唯唯懒洋洋地躺倒在床上,“给我弄水来沐浴。”
住在值房时,她有两间屋子,一间白天待客,晚上供添福打地铺睡觉,一间用来存放重要的东西和睡觉。
想待个客啊,说点闲话,开小灶都是可以的,没人管得到。
现在可好,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真正一点隐私自由都没了。
添福手脚利索,才出去一会儿就让两个小宦官帮着抬了一桶热水进来,打赏了小宦官,喜滋滋地伺候钟唯唯沐浴。
“搬到这里真好,以往彤史要洗浴,去要热水得排队,就算是灶上有意讨好,也没这么快的。今儿我才一开口,立刻就有人送了来。刚才我出去,好几人和我打招呼呢,真长脸!”
钟唯唯闭着眼听她瞎叨叨,情不自禁想起了小棠,也不知道小棠现在过得怎么样。
洗完澡,又有人主动来抬走用过的水,顺便还把她们俩的晚饭一起送了来。
不用多说,饭菜又比之前丰盛了许多。
小宦官一脸的讨好:“今儿陛下要吃烙润斑鸠,厨下多备了几份,薛尚食说,彤史辛苦,这份是特意给您留的,请您笑纳。”
薛尚食名叫薛凝蝶,掌管着重华的饮食,但凡有吃食进上,她必然要先尝过。
这个职位因为非常紧要,非心腹可信之人不能承担,并且还不能与人私底下有任何来往,为的就是怕勾连起来害了君主。
薛凝蝶从前对上钟唯唯,从来井水不犯河水,见面不过点头而已,像这样私底下馈赠吃食还是头一次,尤其还是重华特别点名要的吃食。
钟唯唯不认为薛凝蝶有这样大的胆子,能在重华的眼皮子底下和她攀交情。
所以说,这份烙润斑鸠多半又是重华的意思。
她有点弄不清楚重华的心思了,就算是找茬也比这样要好,总让她觉得有股子阴谋的味道。
既然想不通,钟唯唯索性就不想了,和添福一起把烙润斑鸠分来吃了,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重华没有让人来叫她,她也乐得清闲,端一杯清茶坐在窗前歇气,看添福收拾东西。
添福吃得肚儿圆圆,做事都有点吃力:“屋子太小了,您的东西太多,若是都放在这屋子里,转个身都困难。我得去找赵总管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存东西。”
她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钟唯唯还没来得及阻止,添福已经麻溜跑了。
过了一会儿,带了两个小宦官回来搬东西,兴奋地道:
“赵总管说,那边有间库房差不多是空的,正好能放下彤史的东西和各种茶,还可以放张书案,摆套茶具,您可以在那边读书写字烹茶。”
既然没办法阻止,就安然享受好了。
钟唯唯随便添福去折腾,收拾整齐了去前头上值。
重华在灯下专心看书,葛湘君带着几个宫人静候一旁,见钟唯唯过去,宫人都朝她露出讨好的笑来。
葛湘君也朝钟唯唯笑,但是笑容淡淡的:“你来了。”
钟唯唯没注意到葛湘君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回应她:
“来了,累死我了,但愿夜里不要再生事。不知尚仪局什么时候才选出另一位彤史,和我交替着上值。这样日夜当值,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葛湘君垂下眼,好一歇才低声说道:“真要是累不动了,就和陛下说,做妃子就没这么累了。”
钟唯唯讶异地看向葛湘君,她拿不准葛湘君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心里不高兴。
葛湘君道:“你别怪我多嘴,咱们交情和别人不一样。有些话我不和你说,估计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知道昨天夜里的事,大家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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