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城适时往火堆里添柴,绝不让火光熄灭。因为她知道,黑夜里的火,是她唯一的防护。诚然,空闲的时候,她也会从怀里掏出祖父给自己的玉翡翠,紧紧地握在手心,祈求老天爷的护佑。
她大汗淋漓,被周围的火光烤炙,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颗脑袋千斤重,疼得要命,但神志却又无比清醒。
漫漫长夜不知过去多久,陈襄的腿脚突然动了动。沈连城欣喜万分,忙喊他的名字。
他终于醒来了,看到周围火光映着沈连城一张红彤彤高兴而笑的脸,湿漉漉乱糟糟的头发,他什么都猜到了。
“为何不走?”他心下一疼,嗓音有些沙哑。
“一个人走夜路,害怕。”沈连城高昂着下颔,一双凤目微往下垂着,努了努嘴,话语轻飘而随意。
陈襄笑了,深邃的眼眸,在火光下竟然透着前所未有的温和,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上一世“子隐”高兴的时候。
沈连城看得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忙要起身去给火堆添柴。这时,陈襄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张了张嘴分明有话要说,却是欲言又止紧抿了双唇,并放开了她。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逐渐变得黯然。
“陈襄……”沈连城背身向他,想了想终于道,“你对我做过的事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说着回了头看他,眼里不无认真,“但我拉扯了你坠崖害你险些丧命,现在也不知伤势如何,你反而救了我……我可以不恨你。”
陈襄看着她,不知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从今而后,我们俩能否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纠缠?”沈连城郑重地问他。
“不能。”陈襄冷声答了她的话,还告诉她:“不是你拉扯了我,而是我想抓住你,这才坠的崖。”
原本沈连城正要因为他回答了“不能”二字而气上心头,忽听得他跟着坠崖的理由,心里便只剩震惊与惶惑了。
“我说过,”陈襄又道,“你的命只能是我的,老天爷也休想轻易取走。”
沈连城心中妄动瞬时消散,只对他的自以为是生了一种轻蔑与嫌恶,也感到了疲惫。
她说“可以不恨他”,已是那一刹生的最大的善念。他竟不依不饶……那着实是她天真了。
陈襄突然又开始咳了,咳出了血块。沈连城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气又恼,偏偏又还怕他死了。
陈襄躺回到地上,放松心神,看苍穹里漫天的星辰,无限遐思。这一刻,他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安宁与平静。仿佛万物无声,唯有他身前的女子,在夜色里捣弄柴火。
天明之时,他目睹那团巨大的黑影掠过林子,往石林的方向去,不禁毛骨悚然。
而此时的沈连城,正睡在他怀里。是他醒来之时见她蜷缩在地上,因为一夜疲惫睡得深沉,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些,他才靠近它,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胳膊上的。
这回,她没有噩梦,熟睡的样子十分恬静。
“主公……”君娴的声音突然响起。她站在一株松树旁,顿了步,见他平安,她自然万分欣喜,可看到他怀抱着沈连城,高兴之心便烟消云散了。
很快,洪祁与青菱闻声也赶了过来。
陈襄抽出压在沈连城脑袋下的胳膊,坐起了身,有些遗憾地看沈连城。她的清梦,就要被人搅扰了。
果不其然,青菱扑将上来就是一阵急喊“女公子”,见她胸口一片血迹,当即以为她是坠崖摔出了个三长两短。她噙着泪看陈襄,“为何只有你好好的我家女公子却……”
“她睡着了。”陈襄脸上一郁,只觉沈连城养出的奴子想事情也跟她一样不合逻辑。
青菱听他这么说,立马噤了声,看一眼洪祁,喜极又泣,终是拭干了眼泪。
“此地不宜久留。”陈襄看了看后边的石头林。虽知天气晴朗,那些鬼怪不太可能出来觅食,但天公之意难测,若突然下雨呢?还是早些离开要紧。
“我来背女公子。”洪祁望向青菱。
“嗯。”青菱点头,而后便帮着把沈连城扶到了他的背上。
陈襄走在后面,眸光不时会落在沈连城被荆棘划破了的脸颊,眼中尽显沉静。君娴跟着他,心中五味。
沈连城睡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届时,一行人也走出了林子,正赶赴阴山山顶。
看到君娴,一股怒气当即从沈连城胸腔里升腾而出。就是这蛇蝎美人,害得她险些命丧黄泉啊。她要如何回报她才好?
(未完待续。)
☆、第107章:摸金校尉
沈连城从洪祁背上下来之后,突然压制了心底的怒气。
她漫不经心,几乎噙了一点笑意看君娴道:“他姨母,你一脚踢到的那块石头,可是去了你外甥半条命啊!坠崖到现在,他吐了足有一海碗的血,真不知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君娴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不免担心地看陈襄,问:“你受伤了?”
陈襄微摇了摇头,但并不说什么,只是看她的目光里,也生了一丝怀疑。那块石头,是无意还是有心?恰中沈连城脑门,力度之大,足以致其眩晕而失力?
君娴很快察觉到他这样的目光,忙向沈连城走近几步,堆着满脸的歉意道:“我不是有意的。好端端地我哪来那样的狠毒之心?当时情急,我是想帮着洪护卫一起拉你们上来的。”
“我也没说你是有意的啊。”沈连城故作得一脸无辜。
君娴愣了愣,忙又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女公子没有误会我就好。”
沈连城暗暗“哼”了一声,转过身走到了前面。
青菱仇恨地盯了君娴一眼,旋即压低声音问沈连城:“女公子,那石头真是她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遭此一劫都怨她。”沈连城的音调,故意抬高了些,说着她就开始细述自己坠崖后发生的事了。
尤其昨儿个是怎么捡了半天的柴火,脸上怎么受的伤,天黑了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她都绘声绘色。她要君娴记住,生死关头,她到底没有抛下她的外甥——她本有机会这么做的,也有这么做的理由。
后边的君娴听了,想上前谢一句沈连城,但又怕她觉得自己虚情假意,终是低眸看路,咬着唇一个字的话也没说。陈襄则是一脸的沉静,看着前面滔滔不绝的沈连城,对她的心思再是了解不过。
赶在天黑之前,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阴山山顶的寨子。
还未入寨,便听得操场一处角落里响起了一连串凶神恶煞的狗吠声。陈襄双脚定在地上,紧锁了眉头,眼中直冒凶光。谁吃了豹子胆,竟在这里养狗!
狗吠声立时消失了,像是被人勒了喉咙。沈连城分明看到,那是一只半大的狼狗,毛发灰中有黑,看起来倒是威武得狠。
很快,恭迎陈襄的人从寨子里赶了出来。
这些人沈连城见过,是她与陈襄赶赴太傅府,在京都城外遇到的那几个。他们仍是一身黑衣劲装,发髻梳理得干整利落。为首的约略二十出头,当时,就是他从玉荷处抢走了装有蜚蠊的锦囊,还有她那个……
那个绣有“隐”字的香囊呢?沈连城这才注意到,陈襄没再将其佩在腰间了。这样就对了。噢,还有那个人,抱走她的小灰的那个人。
“我的狗呢?”她走出几步,直站在那人跟前,冷然而问。
那人不知所措,看了陈襄一眼。见陈襄没有什么示意,他才指了指操场角落那只拴着绳子,由人紧看着的半大狼狗道:“它就是……”
沈连城等皆是吃惊。
它就是她的小灰?才一个月不到,就长这么大了啊!算他们喂养得好。可它毛发的颜色,原来长大了是这样?倒是俊得很。
沈连城带着点欣喜,半信半疑地走了过去。
狼狗看到她,嘴里直发出呜呜的声响,带着敌意。沈连城喊了一声“小灰”,并向其勾了勾手指,一脸是笑,“你不认得我了?小灰?”
狼狗渐渐冷静下来,似是对“小灰”这个名字有感觉了。很快,它收起了敌意,摇起了尾巴。沈连城这才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想起来了?”
狗头被玉指轻抚之时,小灰彻底把她想起来了,立时兴奋不已。活蹦乱跳之后,它还在她跟前卧倒,翻出了自己毛发稀疏的灰肚皮。
遥看这一幕,陈襄的嘴角勾了一抹笑意。那名黑衣劲装男子,更是乐开了花,只不过很快被为首的那个狠眼一瞪,吓得急忙收敛了。
“主公,”为首的那个恭谨道:“他们在此等候多日,已有些抱怨之词了。”
陈襄没有做声,只跟着他往寨子里走了去。
沈连城正逗弄小灰,全然没有注意到陈襄等已经进寨子里去了。待她反应过来,她才赶忙放下小灰,跟了进去。
正堂内,陈襄坐于高处,下首坐了君娴与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另外还有两个年纪较大,沈连城不曾见过的。
这两个人似乎不是陈襄的人,其中一个蓄有两撇小胡子,身形又黑又瘦的,长了一双贼眉鼠眼,不时会朝戴了面纱的君娴身上瞧。
他是个好色的,一边看美人儿,一边笑着对陈襄道:“很简单,詹龙珏和帝王剑归陈皇子,其他宝藏,归我与隆奇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