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常常想,”沈连城却道,“那个时候我若没有与他和离,他就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是他做了错事在先,你才要跟他和离的。”追究起前尘往事,陈襄从不觉得沈连城的做法有什么对不住李霁的。
那才是他认识的沈连城。他认识的沈连城,必然容不得李霁那样一个会枉顾三千将士的性命而以公报私的人。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这么些年过去,沈连城早已试着去体谅过李霁那时的心境,这才觉得自己用和离来报复,有些过了。
“那你是后悔跟我在一起吗?”陈襄忍不住来了脾气,“你觉得愧对于他,那你和我,这十几年,算什么?”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连城惊讶地看他。但她很快直到,他只是生自己的气了,他说的话,并非他本意。她掰了他的身体正对了自己,话语更是变得温和道:“襄郎,前尘往事,是是非非我们都不计较了行不行?我只求你最后一次,对他的孩子手下留情,就当,让我心里好过些好不好?”
陈襄撇着脸不看她,默然不语。
“你答应了是不是?”沈连城的手却是摸在他的脸上,捏了捏他因为年岁渐长而不再细腻,但却依然白净的皮肤。她笑着,肯定道:“你答应我了,我知道了。”
说着她拥住他,跟他道了谢。
她惯会对他用这一招。陈襄挣开她,捏了她的鼻子,无奈道:“你啊!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可不是上辈子欠了我的?”沈连城几乎忘记了上一世的事,“上辈子,你可是把我害得好惨。”
“你也欠我的,你还把我杀了。”陈襄怼了回去,眼底不失笑意。
“是啊,上辈子我们互相伤害,那这辈子,算是扯平了。”沈连城更是笑靥如花。
翌日,陈襄便草拟了逆犯的治罪文书。其中,荣亲王的子嗣被贬为庶民,并逐出了京都,李撄宁被流放琼州,武成侯薛涛等为首作乱之人,处以极邢,且有封爵者皆被夺了爵位,另外一些跟风者,也都落了个流放的下场。
陈襄当着群臣宣读后,天子宇文硕当场恩准,并说即日便会颁下诏书。
在一阵“陛下圣明“呼声之后,宇文硕就要散朝了。这时,陈襄却又站了出来,道:“陛下,微臣还有本奏上。”
“准奏。”宇文硕不得不把屁股重又坐回到龙椅上。
看过赵寺人从陈襄手中接过的奏则,他当即将其拍在了案上,怒道:“此事,不可再提!”
说罢他起身,就要离去。
“陛下……”陈襄眉头深锁,倒没有想到天子会是这样的反应。
群臣皆不知陈襄向天子奏了什么事,有关系要好的围在了陈襄身边,忍不住问一句,“陈国公奏报了何事,竟惹得天子如此生气?”
“如今天下大定,天子也能独当一面,我想辞官归隐了。”陈襄也不瞒诸位同袍。
众人听了皆是震惊。
“国公大人乃是朝廷肱骨之臣,没有您可如何使得?”
“难怪天子要生国公大人的气了。”
“国公大人三思啊!”
陈襄既然不向众人隐瞒此事,便不怕众人的劝阻之言。应付人自然是麻烦一些,但这事传出去,至少会生出一些舆论来。想必天子听了这些话,也会认真对待他的请辞的。
回到家,他告诉沈连城天子拒绝了他辞官的请求,沈连城听了,也很诧异。
“天子竟然不同意?”她本以为,天子会十分乐意的。
荣亲王没了,陈襄在朝,可就是一家独大。天子难道就不担心他成为一代权臣,威胁他的君威吗?
“你这就进宫一趟,试探试探天子的想法吧。”陈襄也实在看不懂,天子宇文硕是如何想的。
“嗯。”沈连城点头,当即唤了奴子侍奉,准备入宫。
见了天子,天子宇文硕先一步迎了她,道:“姨母,孤王正想召你进宫。姨父要辞官,可是姨母的意思?”
“……”事情被对方抢了白,沈连城一时倒有些无措。半晌她才沉静下来,答了宇文硕的提及,话道:“是我与你姨父两个人早就有的心思。先前一直不曾提及,只因朝臣不能一心,不敢提及罢了。现在天下归心,陛下就放任我们去吧?”
“不行!孤王不同意。”宇文硕道,“你们是孤王在这世上至亲的人,岂能说归隐就归隐?你们难道……难道就能这样轻易地抛下孤王吗?”
他话语里不无激动。沈连城抬眸时,几乎看到了他眼底氤氲了泪光。
他还道:“孤王的生身之母不要孤王,姨母您,也不要孤王了?”
沈连城一惊,“陛下怎说您的生身之母不要您?”
宇文硕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索性道:“孤王知道,孤王的母亲为了自己爱的男人,抛下了孤王。”他讽刺地笑了一下,“现在还不知跟那个男人,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沈连城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许多,“陛下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哼,抛下孤王,又要偷偷回来看孤王……”宇文硕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
沈连城立时猜到了什么,心中一片慌乱,低了眸,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好。
☆、第453章:缺母少爱
“姨母,”宇文硕突然牵起沈连城的手,温和道,“从小到大,孤王直当你是孤王的母亲。 孤王求你,不要抛下孤王,好吗?”
他眼底,几乎氤氲了层雾气。他话语的诚挚,更是让沈连城心生不忍。
“你和姨父是不是担心,孤王将来有天,会像先帝对太祖父那样对待你们?视你们为敌?”宇文硕问罢,立即答道:“不会!孤王绝对不会。孤王相信,你们任何时候,都不会对孤王不利,所以孤王也断然不会亏待你们。”
沈连城本来心生不忍,听了这话,却是清醒了。她道:“倒也不是这个原因……着实是我们自己,早已厌倦了。我们想出去游历,走走,看看,趁着还有这个精力的时候。还请陛下准允。”
“姨母!”宇文硕有些极了,“你真的狠心抛下孤王吗?为何你们到头来跟那个女人样?!都要抛下孤王!?”
他的脾气,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眸光里的雾气,也终于化作眼泪,溢出了眼眶。
“陛下……“沈连城惊讶地看了他阵,忽然就鼻头酸,也忍不住落泪了。她上前把拥住他,哽咽道:“是我们对不起您……”
宇文硕几乎不记得沈连城上次这样拥抱自己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感受她拥着自己时真实的力道,他更加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他索性埋头至她的肩弯,痛哭流涕。
良久之后,沈连城的情绪方才控制了些。但她仍是抱着宇文硕,解释道:“当年陛下的母亲求我成全她与楚霸天,我想她年纪轻轻,就要在这宫里孤苦地活着,心疼她。又见她与楚霸天两个人真心相爱,这才成全了她……是姨母我未能顾虑陛下的感受,是姨母错了。”
宇文硕的抽泣声不再了。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沈连城,依恋着她不肯松手。
“随着陛下天天长大,午夜梦回的时候,姨母我也感到懊恼,姨母也很懊悔,对陛下做了这样的事……我想加倍补偿于陛下,可我,终究不是陛下的生身之母,终究代替不了她,为陛下多做什么。”
“不。”宇文硕终于抬头,红着眼睛看了沈连城道,“姨母做得很好,做得已经够好了!孤王只希望姨母,不要抛下孤王。”
沈连城愣了愣,自知此刻的宇文硕留人之意坚决,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想着从长计议,她便轻点了下颔,“那我,再想想……我们,都再想想。”
“姨母答应孤王了?”宇文硕却高兴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重又把搂住了沈连城。
沈连城回到家府,有些不知该如何跟陈襄说。
不过,陈襄见她这副样子,也猜到大概了。
“没答应?”但他看着她,还是抱了几分希望,直至沈连城冲他摇了下头,他才嗟然声叹道:“我就知道。”
“天子也是可怜人,从小就没有母亲的陪伴。他那样依恋我,是把我当母亲了。”沈连城叹声说着,方才告诉陈襄,“阿碧回来过,还进宫看过天子。”
十几年了,不听沈连城后半句话,陈襄刹几乎不知她所说的“阿碧”是为何人。他愣了愣神,方才表现出十分吃惊的样子,“何时的事?”
“应该就是近期吧!”沈连城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忘了问天子这件事。不过,也不打紧。她想了想,问陈襄,“你可能联络上霸天?若他们还在京都,我想见见阿碧。”
“见她作甚?”陈襄问,“难不成你要劝她回到天子身边?你别忘了,她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我知道……但我,想知道她见过天子之后,是如何想的。”沈连城道,“或许,若能解除天子与她之间的嫌隙,总有折中的法子。”
“事上哪有那样好的事?”陈襄绝不相信,天子会原谅沈碧君。但沈连城的心思,他是理解的。联络楚霸天,他愿意试。“我会让下面的人,找寻下霸天的下落。只要他在京都,就不难找到。”
“好。”沈连城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