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真万确!国公夫人您,真的有喜了。”
期盼的泪水,霎时从沈连城的眼眶汹涌而出。
陈襄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阿蛮……”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他不知所措,以为做梦一般。
沈连城不管当下人多,径直抱住了他,在他肩头哭着笑了,“我终于……终于有孩子了。”
青菱玉荷带着屋里的奴子齐齐上前,恭贺她。
“快!快去给太傅府报个喜。”陈襄吩咐下去,而后又给前来看诊的大夫以厚重的赏赐。
与此同时,府里上上下下,都得了赏。这等喜事,真是比过年过节还让这些奴子们高兴的。
陈襄如此张扬,沈连城不禁嗔道:“你这样会闹得天下人皆知的。”
“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皆知。”陈襄却振振有词,“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看还有谁在背地里议论你不能生养!”
沈连城不禁发笑。
近两年来,她的确是被人议论得够多了。最主要是,陈襄对她太好,太爱她,不知引了多少闺阁女子的嫉妒,说她“不能为这么优秀的男儿传宗接代,还霸着不放,就连一个侍妾也容不下,真是可恶至极!”
其实,她也很惭愧呢!从现在开始,她终于不用惭愧地活着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扁平的小腹,手指因为激动也微颤了颤。她感恩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上苍垂怜,终于赐了我一个孩子……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好。”陈襄道。
这时,门房来报,说荣亲王府来了人,请他们早些过去。
直至这一刻,所有人才想起来,还要去荣亲王府敷衍这回事。
陈襄于是对沈连城道:“那你就别去了,在家好好养着。”
沈连城却是从软榻上起身,“不,我想去。我想去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向大将军’。”
陈襄没有多劝,答应了。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荣亲王府。
届时,荣亲王府座无虚席,就待他二人了。
有与陈襄和沈连城交好的官员上前,打趣道:“二位姗姗来迟,又双双满面异彩,可是逢了什么喜事?”
“倒真是有一桩喜事。”陈襄笑道,“内子多年盼子无果,今晨身感不适,倒被大夫诊出了喜脉。”
众人哗然,紧接着便是一片恭喜贺喜之声。在这片恭贺声的背后,暗藏着不知多少不可思议以及不可置信。
沈连城竟然能生?多少人有着这样的困惑。
向夫人举杯,特意对沈连城说了几句祝贺之言。
“女傅盼得今日盼了多年,终于喜怀有孕,当真是可喜可贺。”
她的恭贺之言并无多大毛病了可偏偏是“盼了多年”,让人不得不想到,沈连城嫁予陈国公乃是二嫁一事。再往远去想,那更是能想到她的前夫,乃是权倾一时,最终却沦为叛逆的李霁。
沈连城知道向夫人的不怀好意,却也只能装作不在意,谢了她的恭贺之礼。
不过,仅此一言,她与陈襄也就知道,这个向夫人对他二人的无所畏惧了。
试问满朝文武,京都权贵,哪个敢如此含沙射影当着他们的面,提及那些前尘往事?没有。现在看来,向夫人算得第一人。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很是热闹。
正是许多人酒酣耳热之时,向夫人走了。这让宇文衍感到十分意外。他本以为,她会在宴席之上为难陈襄沈连城夫妇的。却不料竟是除了一句恭贺之言,别无其他波澜。
陈襄和沈连城则有些失望。本以为向夫人要作妖的,他们想看看她的本事,却不料她竟是不胜酒力,提前退了场。
考虑到沈连城的身体,陈襄便携了她要与荣亲王作别,意欲早日回府。
却在这时,向夫人身边的奴子来了。
她对沈连城道:“向夫人请女傅到后院叙话,并有东西相赠。”
原来,向夫人是有后招的。
沈连城想了想,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陪你同去。”陈襄道。
沈连城应声点头之时,那奴子却为难道:“向夫人说这是女人之间的叙话,因此只让我请女傅一人……”
“放肆!”一旁的宇文衍喝制了那奴子,严厉道:“女傅如今身怀有孕,陈国公自当寸步不离地陪着。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岂是谁能担待得起的?”
“可向夫人夫妻说了,是女人之间的叙话。”奴子毕竟是向夫人身边伺候的奴子,虽有卑躬之态,却并不畏惧宇文衍的喝制之语。
☆、第406章:彼此心计
眼前着荣亲王就要被家府里一个奴子给气得下不来台,沈连城忙噙笑道:“既然是女人之间的叙话,男人在场的确不合时宜。待会到了向夫人那里,我夫君在外头等我便是。”
这样说,奴子也不好再拒绝陈襄陪同她去见向夫人了。
随着奴子来到向夫人的庆熙苑,陈襄和沈连城一并进屋,见过了向夫人。
向夫人见了二人,又听了奴子在边上低声的解释,不禁发笑,“陈国公如此谨慎,莫不是怕我把女傅给吃了?”
“向夫人说笑了。”这样的鬼话,由沈连城来回更为合适。沈连城噙笑解释,“今晨我被诊出喜脉,我夫君就对我寸步不离了。您也知道,能怀上孩子一起于我而言有多不容易。”
“说的也是。”向夫人笑道,“不是防着我就好。我不过真心请女傅来叙叙话罢了。”
“我这边去外头,不打搅向夫人与内子叙话。”陈襄长揖一礼,欲行告退。
向夫人也没客气,当真任他去了。她今次想当面会一会的人,唯有沈连城而已。
沈连城的事迹,她听得多了,今次再见,她不禁觉得,她与自己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相像。
“难怪陈国公对女傅用情如此之深。”她打量着沈连城,突然兴叹。“你们的故事,也够说书的说上几日了。”
“没有,半日便说得完。”沈连城回看着她,毫不回避她的视线。
惊于她对一句玩笑的回应也回得如此认真,向夫人眉毛微挑高了些,“想必坊间已有说书的在传扬你二人的佳话了。”
“是啊。”沈连城噙着笑,却不失正经,“我跟夫君得空的时候,也愿意听说书的讲一些奇闻轶事。其中有一桩,有关向夫人您的,讲得神乎其神,我与夫君真是百听不厌。”
“噢?还有说书的讲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年迈妇人?”向夫人更是做出惊奇的样子,“他们都是如何讲我的?”
“他们说,向夫人曾有一位兄长,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陪着武皇帝大战四方,是当时的大英雄……”沈连城将自己从荣亲王那里听来的事,浮夸地说了出来,首尾相连,倒真像是从说书的人那里听来的。
但这些话,却勾起了向夫人对前尘往事的回忆。
时过境迁,她几乎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不是自己,而真的是另一个人,自己的兄长。她几乎不能将后来的自己,与那时的自己联系起来。
“向夫人,您真有这样一位兄长吗?”沈连城故意问,“若真有这样一位兄长,却不知为何,向大将军一腔热血只为大周天下,到头来在史书上却没有留下一个有关他的字迹?”
“我没有这样一位兄长。”向夫人笑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问沈连城,“若我告诉你,说书人讲的我这位兄长,其实就是我,你信吗?”
沈连城不免惊愕。向夫人竟如此大方地要告诉她,自己其实就是向大将军!
“向夫人是说,说书人讲的向大将军,其实是向夫人您?”她不得不做出惊于事情本身的样子。
“没错。”向夫人道,“跟随周武帝驰骋沙场,浴血奋战的,是我。战绩累累终于功高盖主的人,也是我!”她话语里添了几分恼恨,“可正因为这些,待到周天下稳固之后,武皇帝他……就把我拘在了后宫,到死,也在冷落我,防着我。”
她为周武帝付出的,远超过任何人,甚至是周武帝自己。可到头来的下场……她心里的怨怼,可想而知。
这一刻,沈连城几乎对她生了怜悯心。
“在战场上,多少次命悬一线!”向夫人回忆过往,讲述着,“印象最深的,是那一次与陈国的战争。为了助武皇帝撤离,我带五千钓饵军,在山林里也行数里,一边逃跑,一边招惹敌军……”
她顿了顿,一声凄然,“五千人只剩十几人。我们拼尽全力,终于等来了武皇帝成功撤离的消息,又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出敌军追击。到最后,与大军汇合的,只有我一人而已。”
这样的事,沈连城听了,也为她觉得惋惜和不值。若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一定恨死周武帝,也不会甘心后来落得的下场。
“所以,向夫人希望荣亲王坐上那个位置,是吗?”沈连城直言问。
向夫人方才从那悲怆的前尘往事当中抽出心神。面对沈连城这样的提问,她笑了一下,“可他现在的能力,还弱了些不是吗?他现在,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斗不过,更莫说斗过你们,夺得天下,做主天下了。”
她真的是丝毫不隐瞒自己的心迹,沈连城听了,都不知该如何回应了。思虑良久,她终于决意问她一句,“向夫人,若您做主天下,您希望看到怎样的大周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