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听青菱说沈连城吃的是他熬的红枣桂圆羹,高兴不已。饭桌上,他对沈忠书便是一口一个“岳父”地叫,还拉着韩阙陪着吃了不少酒,害得韩阙都醉趴下了。
沈连城睡了个午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李世子走了吗?”
“还没走。”青菱不急不徐地答,“韩三公子喝多了,李世子说这样回去必招韩大夫人一通骂,便想等韩三公子酒醒了再回去,这会子该是在厢房睡觉了吧。”
“就是故意赖着不走。”沈连城咕哝一声,倒是猜得透李霁的心思。
青菱抿嘴笑了笑,没再做声。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奴子传话来,说蔡姬来了。
二妹妹沈如秀的生母,蔡姬,先前被当做给沈连城下蛊之人给抓了的,这会子跑到水云涧来,该是谢恩来了吧?
沈连城去京都之前,蔡姬因为被当做犯人挨了不少打,有伤在身便没有亲自到牡丹阁道谢,只是差人送了好多的心意。现下沈连城从京都回来了,她身上的伤也好了,抛头露面亲自来一趟也是应该的。
沈连城猜到她的来意,便吩咐青菱道:“你去,就说我还在睡觉。问问她来意,若是感谢我来的,就说我心领了,不必她再跑一趟。”
蔡姬平素里就是个多话的,惯会逢迎奉承。上一世她也曾试图与沈连城套近乎,只是沈连城孤傲,头一次便被藐视了,尔后没什么事,她也不敢叨扰。
这一世,沈连城依然不想被她叨扰。
青菱出去一趟却是跑了回来,禀了沈连城道:“蔡姨说,她除了来感谢女公子,还有一事相求,不肯走,说要等您睡醒了。”
既是如此,沈连城也只好见她一见了。“请她到外室吧!”
青菱应声去了,沈连城方才下床,喊了玉荷为自己妆点一番。
“蔡姬八成是为二娘子婚嫁之事来的。”玉荷一边为沈连城梳妆,嘴里却说起了八卦。
“奴一回来就听下房的姐妹们说了,二娘子这阵子闹得可厉害了。主母去南宁前给她应下了一门婚事,她死活不同意。”
“二妹妹的婚嫁怎么犯得着与我说?”沈连城倒有些不解,她沈连城虽是说得上话的,但毕竟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蔡姬若真为这事儿来找她,到底是失了分寸的。而蔡姬,恰恰不是一个行事莽撞的人。
“蔡姨为了二娘子,怕是连最后的底线也没了。”玉荷不妨告诉沈连城,“为了不嫁,二娘子还吃了老鼠药,差点送了性命呢!”
“阿母给她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何至于吃药自杀了!沈连城唏嘘不已。
“城西王家公的填房。那王家公快三十岁了,头前才死的夫人。就仗着有一个做知州的兄长,祖上有些产业,才敢高攀了咱晋阳公府。”玉荷说着很有几分不屑。
“王知州竟是他的兄长?”若是如此,就难怪继母黄氏会应下这门亲事了。
父亲虽荫封了公爵,却并无要紧官衔加身,若不是祖父叔伯的关系,临安城的官员才不把他放在眼里。王知州这样凭着学识进取才得了今时地位的清流,尤其瞧不上晋阳公这样的荫封。
继母黄氏应了王知州兄弟的求亲,也是想给家门带来一重关系。站在家族利益的角度,此举并无不妥。
沈连城虽对这种把儿女婚嫁当做家族利益筹码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到底……这种事也是常态。莫说是临安城,京都的高门大户之间,不也是利用儿女的关系,才成了通家之好吗。
黄氏一定还认为,沈如秀不过是妾室生的庶女,嫁给王家公做填房,也不算下嫁。
若蔡姬真为这事而来,沈连城倒觉得难办。
梳妆好来到外室,蔡姬便迎了过来。她对沈连城,那是好一番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热情的架势,吓得玉荷都作势拦了拦。
这蔡姬,瘦不露骨丰不余肉,身材自是好的,样貌么,也是好看的……父亲纳入室的女人,就没有丑的。惹人注意的是,她一双眼睛,最是明亮。而她一张嘴,夸起人来就连沈连城这般冷淡的也有些招架不住。
“蔡姨您赶紧说正事吧!我家女公子来月事,正是不舒服的时候。”玉荷终于得了机会插上一嘴。
“来月事不舒服啊?那是要好好歇着,凉的不能碰,生冷不能吃,不能热着,更不可贪凉。回头啊,我让下房做一些……”
蔡姬一听沈连城来了月事肚子不舒服,关爱的话语更是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吐了出来。
“二妹妹可还好?”沈连城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谁知此话一出,蔡姬立时瘪起了嘴,而后还哭了。
是真的哭,眼泪簌簌地下,鼻头很快就哭红了。
☆、第037章:有求
正如玉荷所说,为了不嫁那王家公,沈如秀不吃不喝,还闹得吃鼠药。现下她翠芳阁什么剪子刀的都被蔡姬没收了,一天到晚都有奴子看着,就怕她再寻了短见。
但事情也不像玉荷说的那么简单。
自古以来婚嫁之事,着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按说是不会有那么多意见的。这事情背后啊,有故事。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不好跟阿蛮你说道的。”蔡姬终于讲到点子上,“我家秀秀她……竟不知什么时候跟司空府长孙严公子有了往来,还……”
见玉荷青菱在场,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忽地就是抓了沈连城的手,求道:“便是做一房侍妾,阿蛮你也帮帮你二妹妹吧?她爱那严公子走火入魔,怕是没了他就要活不下去的。”
沈连城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便示意青菱玉荷先且退下,而后一本正经问蔡姬:“二妹妹她,可是失节了?”
蔡姬抹着眼泪点头,“岂止是失节……听翠芳阁的嬷嬷说,她这个月月事都未如期而来,怕是有了……”
言及此处,她突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羞愧道:“怪我这当母亲的没教好,没教好啊!”
想来,上一世蔡姬被家法处死,沈如秀郁郁寡欢而亡,也不尽然是失了母亲的原因。那个时候她跟司空府长孙已有往来,母亲背了谋害嫡女之罪,她是再无脸面,也再无可能入得了司空府大门的。
蔡姬忽地跪在了沈连城跟前,求道:“阿蛮你救救你二妹妹吧!救救她……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蔡姬为了女儿,不惜向沈连城下跪。
这哪里是沈连城受得起的?她搀了她却是扶不起,忙侧过了身去,“蔡姨姨您快起来,您这一跪,怕是要折损我的。”
蔡姬愣了愣,却还是跪着不肯起来,“阿蛮你不答应,我就在你这里跪到明日去。”
“那你跪着吧!”沈连城只觉蔡姬威胁自己,还就不吃这一套了。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她一转身,便回到了内室去。
蔡姬一时愣住了。她本以为自己这一跪,先前对那些失了娘亲的庶子庶女们爱护有加的沈连城便会心软答应了自己,却不料……
一时之间,她是起来也不是,跪着也不是,一着急,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差嚎啕大哭了。
许久之后,青菱玉荷见里头没动静,便探身进来了。一进屋见蔡姬毫无仪态地坐在地上,不禁面面相觑。
而蔡姬见她二人,立马从地上起来了,也不哭了。她知青菱是个能说话的,便拉了她道:“你进去看看,看看你家娘子在里头,可是歇下了?”
“依我看,蔡姨您还是回去吧。”玉荷自作主张,“女公子愿不愿意相帮,这两天我给您稍话过去就是了。”
蔡姬听了眼里闪过一抹欣喜,但她的目光,还是落回到青菱身上。她唯恐,玉荷年纪小,说话是做不得数的。
青菱则是点了头,“蔡姨您先请回吧。”
“好,好!”蔡姬这才冲玉荷笑,“那就有劳你了,有消息到二娘子的翠芳阁,我这几日都在那儿。”
待她走后,青菱玉荷才往里屋探了探。见沈连城睁着眼睛斜卧在床榻,两人也不敢叨扰。
“青菱,你去给韩三公子传个话,让他帮我查查看,司空府长孙是个什么人物。”沈连城却是突然发话。
前世今生,她知临安城有个司空府,倒没听过司空府长孙严孝宽的名头。想来,他必是少与临安城风月公子们往来的。不见其风流,倒把她二妹妹的肚子搞大了!简直岂有此理。
青菱来厢房传话的时候,韩阙还睡得跟猪一样,怎么也唤不醒。
“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李霁狐疑。
青菱想了想,以为告诉他也无妨,便道:“我家女公子想让韩三公子帮忙,查查司空府长孙的底细。”
“司空府长孙?查他做甚?”李霁又问。
青菱咬了咬唇,“这我便不好说了……”而后求道,“待韩三公子醒了,还请李世子告诉他一声。”
“那是自然。”李霁答应下来。
待青菱离开了,他便让厢房伺候的奴子端了一盆凉水来。
那一盆凉水直浇在韩阙脑门,人醒了也险些惊厥了。到底是身子骨好,没有昏过去。
“走了,回去了!有任务。”李霁才不管他感受如何,拉了他就要带他离开晋阳公府。
韩阙一身湿漉漉的,简直想把这个表兄暴打一顿,但又怕母亲知道了责罚自己,握紧的拳头也便松了。翻着白眼珠瞪了他一路,衣服被大太阳晒干,怒气也消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