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并非我水性杨花,见异思迁,是他做错了。”沈连城回转身,重新迈开了步子,“头前引路吧!”
阿则心绪混乱,走在了前头,嘴里再没有半句揶揄之语。
念吾苑乃是一个四进的院子,宽敞,打扫得也干净,就是没什么人气。不过,整个大将军府,似乎就是这个样子,走到哪儿都是死气沉沉的……
阿则走后不久,院子外头就被将军府的府兵给围住了,沈连城插翅难逃。
索性她暂时也没想费这个心思。
一夜太平。
翌日一早,玉荷并着几个嬷嬷和二等的奴子当真被阿则从陈国公府带了来。一见沈连城,个个心绪复杂,又高兴,又害怕。
高兴是因为看到她们的主子安然无恙,不高兴是因为虽然无恙,但却被拘在了这个将军府。
玉荷哭道:“起初那个阿则跑去府里喊奴等来,奴等还不信,却原来女公子您真被他们捉了……女公子,现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想必你们几个进来了就出不去了。”沈连城叹息一声,“既来之,则安之吧。”
“来的时候阿则的人不让奴等声张,不过青菱几天不见奴等,定会找寻的!”玉荷想,青菱那样聪明的一个人,必能找出些端倪来。
“但愿吧!”沈连城并不抱有太多的希望。
便是青菱得知她被拘在了李霁的大将军府,找到祖父他们,又能如何?祖父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自然是没有办法把她弄出去的。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罢了,暂时就不想这些了,等待有法子传递消息出去再说吧。
这时,李霁由着一个奴子跟着,从外头进来了。
他身着一袭玄色常服,外披红底赤黑的披风,肩头、发间,落了一些雪花。想必外头,又下雪了,雪还很大。
沈连城不禁透过窗户往外瞧一眼。果然,刚下的雪,如柳絮一般,从空中散落,正给大地点缀着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
“陪我去城外走走。”李霁深深地看着沈连城。
他身后的奴子上前,将手上端着的一件狐狸领月白色斗篷呈至沈连城跟前。
李霁背过身去,道:“外头冷。”
所以他才为她带来了这件斗篷。
“我身体不适,不想出门。”沈连城自然不听他的。
“由不得你。”李霁冷声,对玉荷道:“伺候你家夫人更衣。若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就滚出去。”
说罢他迈开步子,走出屋门,在外头屋檐下长身而立,静默等候。
玉荷又气又恼,望着沈连城,等她拿主意。
“出去走走,也好。”沈连城无奈,只得换了身适宜的衣裳,也披了李霁为自己带来的斗篷。
直至穿到身上,她才想起来,这件斗篷是自己曾经穿过的。
李霁他还留有自己原来的衣物。她心中,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她走出门,看着漫天的雪,不温不热道:“走吧!”
李霁侧眸看了她一眼,走在了前头。
玉荷想跟上,却被阿则给拦住了。
马车就在前院。李霁先上去,鞠身向沈连城伸出了一只手,要搀她一把。沈连城自然无视了,便是仪态丑一些,她也没理会他伸过来的手。顾自爬上车,她便往里头坐了去。
李霁也没有让旁人跟着,只一驾华盖车,一个马夫。
是了,如今的京都城,到处都是他的耳目,他出行,还有谁敢对他无礼?护卫之流,都可免了。
真没想到啊,那个曾经随性潇洒,便是连仕途都不想的李霁,现如今竟成了一代权臣。忆起来,沈连城也觉得跟做了一场梦一般,不真实。
“掌握权力,真的开心吗?”马车内,她不禁问他一句。
“当然开心。”李霁答。
可这话,又到底是真是假?沈连城突觉索然无味,闭了嘴,再不言语。
见她不再做声了,李霁却觉得失望。不过,他还是平复了,道:“今天我不想跟你争论任何事,你只需跟着我,安静地跟着就行了。”
他也知道,只要跟她说什么,都免不了一场争执与牵扯。这不是他想要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累,很累。今天,他想安安静静地,放松一回。
雪下得很大,待到他们抵达城外时,山河大地已经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也直到出了城,李霁才准允沈连城拉开帘子,探头看外边的景色。
又不知行了多少路,马车终于停下了。
“下车。”李霁说着起了身,率先下去了。
雪还在下,车夫为他撑开了一把印有喜鹊登枝的油纸伞。他接在手里,在沈连城下车时,为她挡了纷纷而下的雪。
沈连城却是拂开他,望向眼前的灵隐峰,问:“来这里做什么?”
☆、第373章:摔了一跤
李霁看了漫天的大雪,又望向灵隐峰的山顶,话语低沉回了沈连城的问话道:“登顶。”
“雪这么大,如何登顶?”沈连城不禁皱眉,“再说了,灵隐峰上什么都没有……”
“从前是什么都没有。”李霁说着,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沈连城,几近带着命令的口吻道:“拿着。”
雪的确很大,大得迷人眼睛。沈连城没有推却,独自撑了伞。但看着灵隐峰白茫茫犹如高插入天的顶峰,她还是不愿挪开脚步。
李霁在前走了几步,不见后头有动静,于是回了头催促,“还不走?”
“偏要这么大的雪上去?下雪天,山路可不好走。”沈连城脚下仍是不动。
“难道要我背你不成?”李霁斜睨了她,绝不因为天上纷落的大雪,而改变登顶的决心。
沈连城皱着眉,终是不情不愿地迈开了步子。
令她意外的是,上灵隐峰山顶的路,不再是从前人多走出来的山间小路了,而是由花岗岩,一块一块铺砌起来的石梯。不过,雪很大,石梯已被覆盖得雪白。走在其间,若不小心,也还是容易跌跤的。
沈连城端着十二分的小心,一手撑伞,提着裙摆,走得是又气又恼。
不知走了多久,她都走得热了,终于气恼地将伞扔向李霁,砸在他的后背。待他回头时,她便气呼呼道:“山上究竟有什么?我可没有兴致,与你在山上看什么雪景。”
李霁折身,从地上捡起伞来,向她走近,为其撑好,不紧不慢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说着,他抓了她的手腕。
“放开。”沈连城猛地挣了挣。挣脱不掉,她更是怒道:“我自己会走!”
“我看你自己并不会走。”李霁紧抓着她,连拖带拉带她继续往台阶上去,还恐吓道:“听话。现如今,我可不是从前那个对你有着百般耐心的霁郎。”
沈连城只得随了他,一步一步沿着一级又一级台阶,往山上去。
李霁抓在她腕间的手,是温热的。他就这样抓着她,与之并肩而行,没有游移过,也没有松开过。
天上地下,一片苍茫。
沈连城累了,她再也顾不上心中气恼,喘着气坐了下来。
李霁方才放开她,在一旁坐下。眸光扫过她两颊的红润和浅锁的眉宇,他却感到了久违的平和与安宁。仿佛这一刻,这个世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是不是这个世上,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她就不得不依附着他,与他相互做伴了?若是如此,李霁倒希望,世上其他人都死绝了。
沈连城则在不停地捶捏自己酸痛的腿脚,浑然不知他的注视。待她猛然间感出些什么,侧脸去看时,李霁已敛了眼底的怅然与向往,恢复了一脸世人都欠他巨债的模样。
“可以走了?”他神色轻蔑,话语冰冷,率先站起了身。
沈连城也站了起来,一个字也没说,一鼓作气走在了前头。都爬到半山腰来了,那她就索性到山顶瞧瞧,李霁究竟要带她上去看什么。
因了这个念头,她脚下越走越快,终于摔了一跤。
她一边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台阶的边沿,顿时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却又不愿大呼小叫。她强忍着,一张脸都痛得失了颜色。
李霁见状张了张嘴,却又闭紧了,只是皱眉走过去,将她搀扶起来,淡漠地问一句,“还能不能走?”
沈连城痛得还未缓过劲儿来。歇了半天,她才试着重新迈开步子。膝盖上的伤,痛是痛的,但她,且能忍得了。
又不知走了多久,她却觉得膝盖上越发地痛了,于是再一次停下歇息。她掀开衣裙,想看看伤势如何。李霁的目光,也瞧了去,惊见她白色底裤膝盖处都被血染红了。
原来她伤得这样重!
沈连城见到膝盖上的红色血迹,也吃了一惊。适才磕的那一下,竟是如此严重!不过,她很快放下裙摆,装得若无其事遮掩了去。
李霁见状,便也忍了忍内心的冲动。
他能做的,就是她休息的时候,不再催促她,并紧紧跟在她身后,以防她再要跌跤时,能及时搀住她。
他其实讨厌这样的自己。
背弃自己的,自己痛恨至极的女人,他为何要怜惜?
时至中午的时候,雪停了,灵隐峰的山顶,终于近在眼前。
同样映入眼帘的,还有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寒月红梅,一股别具神韵、清逸幽雅的香气扑鼻而来。梅林深处,似还有一间小屋,影影倬倬,似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