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襄见她这样,心道她是一丝知错的觉悟都没有,想想便又来气了,终于没有放低姿态,更莫说叫她与自己同行的话了。
夫妻之间,如此冷战,相互怨怼,相互计着气,终是恶性循环。负气离家的人不痛快,热闹过后看着家中冷清的人,更是暗自垂泪,伤了心神。
宫内,天子伤寒的病症渐渐好起来了,沈连城便没再频繁地往宫里跑。
天下起雪来,两天两夜,覆盖了整个京都城,覆盖了远处的山峦。
山河大地,银装素裹,沈连城披着一件月白色斗篷立在院中,抱着手炉,特别地想念陈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想。
她多希望,就在这一刻,那个美好、颀长而健硕的身影,突然就在院子门口,凝望着她。
“女公子!”玉荷从带了一位宫人突然从外头疾步冲了进来,“宫里来人请您进宫。”
来者,是栾清殿赵寺人的干儿子。他向沈连城急急施了礼便道:“女公子,快随我入宫去吧!天子被玎美人刺伤,昏迷之时,嚷着要见您。”
“刺伤?”沈连城一惊,容不得多想,便跟了这位宫人往外走了去。
宫人一边走一边解释:“玎美人突然发起狠来,拿匕首划伤了天子不说,是要天子的命啊!幸得李夫人在场,挺身为天子挨了后头一刀……可便是如此,天子虽只是胳膊划伤了,却不知为何高热不下,昏迷不醒。”
“玎美人为何要对天子行凶?”这个玎美人,清河郡主的孙女儿,沈连城在慈安宫见过几次的。
人是个妙人儿,性情温婉,眉宇之间都是柔善。天子对她做了什么,竟使得她要取天子性命?
“传言说玎美人在宫外早有情投意合之人。就在昨儿个,那宫外的死于非命,玎美人非说是天子做的。”
沈连城眉头微蹙,没有做声。
天子若知道自己的女人心有旁骛,未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玎美人现在何处?”到底沈连城的姨母与清河郡主交情不浅,出了这样的事,她姨母定然为之伤神。
“死了。”
“死了?”沈连城不免又是一惊。
“当时李夫人挨了那一刀,唯恐玎美人再对天子不利,反手便将她给杀了。”
“当时还有旁人在场么?”沈连城问。
“有。我义父带了我们几个在外殿伺候,听到动静就冲进去了。”
这就怪了。既然有旁人在场,李夫人何至于将玎美人“就地正法”了?莫不是另有隐情?
沈连城心存疑惑,来到栾清殿却没有心思多想。
天子虽只是皮肉之伤,但却高热不下昏迷不醒,让整个太医院都慌乱了起来。
栾清殿内,人人都感到奇怪,天子身强体健,上得了战场杀敌,如何一把匕首的刺伤,就能让他出现诸般症状?便是比他伤得重的李夫人,经过及时包扎,也能到栾清殿看望天子伤情了。
唯有沈连城知道,一切只因天子体内的毒,让他经不起疾病和伤害。
迷迷糊糊之际,宇文烈却是拉着沈连城的手,口里喃喃呓语,“阿蛮,风筝……在树上。风筝……在树上……”
或许别人不清楚,沈连城则再是清楚不过。沉睡中的呓语,只因他想到了幼时,两个人一起放风筝,不小心断了线,风筝掉在了树上。
人言常说,常常忆起小时候,不是幼时美好,就是人之将亡。
“陛下……”沈连城再也抑制不住眼泪了。
她从来不知,在天子内心深处,原来真的始终记着那些纯真烂漫的年月。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儿,那个时候在他心底,总是美好的。
外殿,李霜儿恨得脸色发白。
早知天子待沈连城的恩宠异于寻常!到头来,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她一早就猜到了,猜得半点没错!
“隽妃殿下,”她望向一脸平静,端坐等待天子伤情好转的沈碧君,不阴不阳道,“陛下是喜欢您姊姊的吧?众所周知,您姊姊与我弟弟和离之后,陛下其实动过迎她入宫的念头。”
沈碧君沉静地看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天子喜欢谁,恩宠谁,岂是我等该过问的?”
“您不觉得委屈吗?”李霜儿嗤笑一声,“或许天子待您恩宠不断,不过是因为您是她的妹妹。”
然而,即便是这样说,沈碧君也不为之所动。
她瞥了李霜儿一眼,满脸轻蔑,“李夫人为天子挡了那一刀,怕是流的血还不够多,才有精力在此说些有的没的?”
☆、第355章:真相败露
李霜儿再一次确认,即便天子对沈连城真存了什么心思,甚至当初真的将她迎进宫来,沈碧君也是不会在意的。
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天子身上!即便有了四皇子,她的心,也还在那个人身上。
走着瞧吧!总有一天,她要沈家这两个人,玩火*,永无翻身的机会!
“我倒是十分敬佩李夫人的胆量。”言及李霜儿为天子挡刀的事儿,乔美人不禁叹声道,“自己挨了玎美人一刀,还能扑上去反将玎美人给杀了!我听说,玎美人死的时候,很是意外呢!直到死,也不可置信地瞪着李夫人。李夫人晚上睡觉,不会做噩梦吧?”
“当时情急,我哪里会想这许多?”对此,李霜儿并不想多言,唯恐言多必失。
“李夫人这次英勇,不顾自身安危挺身护着天子,待到天子醒来,定会重重嘉奖李夫人。说不定,晋升李夫人的位分也不无可能。”乔美人话中有话,单纯的人听了还以为她只是奉承一句,心思多的人听了,自然知道她在说李夫人是在“以命邀功”。
李霜儿心知肚明,却没有理会。忽而皱了皱眉,转了话题道:“也不知天子是怎么了,如何挨了一刀就成了这样?”
“是啊!按说天子伤得比李夫人还要轻许多呢。”有人真诚担心天子安危,接了李霜儿的话。
李霜儿伺机压低了声音,对左右的姐妹道:“我听说,前段时间天子感染风寒,还秘密见过姜御医几次。姜御医走时,神色十分难看。天子他莫不是……”说着瞧了隽妃沈碧君一眼,把话咽了回去。
沈碧君的脸容依然平静,但听了李霜儿这话之后,忍不住往内殿望了去。
她也很奇怪,天子的身体,究竟怎么了。
“李夫人,”乔美人突然站起身来,对李霜儿道,“你还有伤在身,不如让我送你回惊鸿殿歇息吧?”
李霜儿感到十分意外。
乔美人不会好端端地要送她回惊鸿殿,怕是有所图谋吧?
“也好。”微愣之后,她缓缓站起身来,“有劳妹妹了。”
乔美人冲她轻点下颔,又神秘地笑了笑。
向隽妃等几个位分高的贵人施礼做辞后,二人很快来到栾清殿外头。
李霜儿立时敛了一身的惺惺作态,冷着脸问乔美人,“可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李夫人不是想知道天子的身体究竟怎么了吗?”乔美人伸手,悠闲地正了正头上的发簪。
“你知道内情?”李霜儿又惊又喜,又是心疑,看着乔美人的热切目光,都要溢出来一般。
“我也是一猜,李夫人听听就罢,可别宣扬出去。”乔美人一副纯真的样子,向李霜儿眨了眨眼。
“你说说看。”李霜儿催促。
乔美人方才告诉她,“幼时我听一个云游的医者说过,这世上有一种毒,可让一个身强体魄之人,对寻常小病小伤,失去自愈的能力。而这种毒,是望闻问切诊不出来的。”
“天子中了毒?”李霜儿听了这骇人的猜测,有些受吓。
“不是很像么?上回天子只是感染风寒而已,却是一病就是十几天!这回挨了刀伤罢了,却高热不下、昏迷不醒,御医们都不知是何故。”
乔美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叫人不得不怀疑。
李夫人平复心中恐慌,想了想问:“那你可听那云游的医者说过,这种毒,如何能诊断出来?”
“某些生命力薄弱的小动物饮中毒者的血,会当场毙命。譬如,鱼。”
“鱼?”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李霜儿闻所未闻。
“不如李夫人出面,让御医们试试吧?”乔美人当即怂恿,“天子若真中了那种毒,李夫人可就真救了天子一命了。”
“这种毒如何解得?”李霜儿不禁多问一句。
乔美人的神色立时变得为难起来,“这我就不知了。想必,若天子真中了此毒,太医院那么多人,总有博文广见者吧?”
李霜儿点了点头,这就要重返栾清殿。
“李夫人!”乔美人忙拦住她,“我也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若猜错了,李夫人可别怨我。若猜对了,未免麻烦,还请李夫人也千万别说我今日与你说过这些。到时候,他们肯定要查这毒是何人下的,我可经不起。”
李霜儿上下审视了她一番,心里头是存有疑惑的。这样邀功请赏的大好机会,她如何自己不争,要拱手让人?
横竖这是个大好机会毋庸置疑,为此,她终于答应了乔美人的请求,“你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让这事与你有所牵连。”
乔美人点头是笑,一双大大的眼眸,漆黑如墨,却暗藏着深不见底的幽深与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