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是要提醒阿史那沐云一句,“只是暂且保住皇后虚位,留一条性命,想翻身到从前呼风唤雨的光景,是不可能了。”
“还能保住皇后之位?”阿史那沐云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原本,她只求能留下一条性命,她就知足了。
她忽然跪到地上,跪到沈连城跟前,求道:“我不求皇后之名,只求留下一条性命,来日还可回到大草原,回到我父汗身边!”
感受到她热切的祈盼,沈连城方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别有意味道:“但愿你没有恨我。”
阿史那沐云微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不禁神色黯然,声音沙哑而丧气道:“是我咎由自取。若说恨,我最恨的,莫过于……天子。”
不过一场繁华的梦境!
她以为曾经那个敬她、宠她、放任她的天子,是爱她的。梦醒之后,她才恍然发现,那样敬她、宠她、放任她的天子,原是世间最为无情,最为寡意的那一个!在他心里,她根本连一个在山野间无意遇见的猎户之女都不如……
她恨极了天子,恨极了他!
“未必没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沈连城突然道出这么一句话来。
阿史那沐云不禁诧异地看她,一时半会儿地,倒不能明白她说这话究竟是为何意。
“我走了。”沈连城要离开,打断了她的思绪。
“且慢!”她忙唤住她,不妨告诉她,“天子对隽妃还是生了疑的,早早地已让人去临安城晋国公府,与家尊对质那枚玉坠子的事。”
沈连城看着她,颇有些惊异。却不是因为天子的疑心疑行,而是因为阿史那沐云。她真是选择了一个保护伞,便就坦诚相待啊!
这样的人,甚好。
“或许已经晚了。天子派去的人,该在回程了吧。”阿史那沐云露出了一点惭愧之色,只能嘱咐一句,“但愿你能想出应对之策。”
“多谢。”沈连城没有多言,只谢了她一句。
殊不知,她早已料到天子疑心生暗鬼,老早就派人给继母传信,对好口径了。
两世为人,她还能不知天子是什么样的人?还能不知道对天子,最要多加防范么?
慈安宫内,王太妃已按照沈连城的嘱咐,给了指证皇后罪行的所有宫人应有的赏赐。
这些宫人拿到赏赐,个个都高兴得跟过年一般。
红玉和芸香则是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此刻在慈安宫等着与沈连城告别,表现得尤为冷静。
她们跟其他宫人不一样。在扳倒皇后这件事中,其他宫人说的都是大实话,而她二人讲的,却句句是谎言。
沈连城终于回来了。
看到二人并无惩恶扬善的喜悦,她不禁问一句,“你们可是后悔帮我了?”
听闻此言,二人忙是摇头。胆大点儿的芸香当即表态道:“绝不后悔!皇后能有今日,是命,是做的恶太多。奴只是……头一次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心中有些不安罢了……但绝不后悔!”
红玉连连点头,坚定道:“奴也是!奴跟芸香的心情,是一样的。”
“是你们心太善了。”沈连城笑了一下,而后道,“你们放心,陈国公既然选了你二人,自然也为你二人安排了很好的去处。无论在哪儿,只要是在外头,总比在这宫里做这三等宫女强。”
听到这话,二人相互看一眼,脸上方才露出一些喜色来。而后双双向沈连城叩首,“多谢女公子给奴这个机会!”
“出去了,就把这事永远埋在心底吧!”沈连城仍是噙着笑看二人。
“女公子请放心。”
“嗯,”沈连城点头,“我信你们。”
待到二人退下之后,王太妃方才拉着沈连城坐下,一脸的欣喜,直夸沈连城此次行事出其不意,做得好。“依我看,你比你祖父要聪敏得多!到底是时常在后宫里走动的,真想害一个人,绝对难不倒你。”
“姨母你又笑话阿蛮。”沈连城娇嗔一句。
“这回,后宫里多少妃嫔都要谢谢你咯!”王太妃笑得满脸宠溺。
沈连城脸上的笑却是敛了去,不无忧虑道:“皇后倒下了,后宫该乱一阵子了。隽妃的身子……”
“怎么?”见她如此神情,王太妃不禁跟着担忧起来,“还会有人对隽妃不利?”
为了不让王太妃担心,沈连城忙笑了笑道:“不妨事,有我在。”
王太妃却是想明白了。皇后没了,自会有人觊觎那个位子,而扫清前路障碍。怀有龙嗣的隽妃,无疑是她们最大的障碍啊!
若隽妃生下皇子,皇后这个位置,还不非她莫属?那些个牛鬼蛇神,岂会让她顺利地诞下麟儿?
王太妃思虑了一会儿,终于提议,“阿蛮,不如找个由头,把隽妃接回太傅府去住吧?”
“不可。”沈连城当即拒绝了,“在宫里,反而比在外头安全。”
“唉!我总觉得,哪哪都不安全。”王太妃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见她如此苦恼的样子,沈连城忙起身,辗转至她身后给她按起双肩来,宽慰道:“姨母无需担心,阿蛮自有法子。”
王太妃发笑,连连道,“是了是了,阿蛮冰雪聪明,我这也是瞎操心了。”
“姨母又取笑阿蛮。”
二人说笑着,外头郭寺人传话,说李夫人在外头,想要见一见沈连城。
“沉不住气,找上门来了。”沈连城说着,冲着王太妃得意一笑。
☆、第301章:揭发我啊
李霜儿被请到殿内之后,王太妃受了她的礼,便称身子困乏,去后院休息去了,有意留了李霜儿与沈连城打开天窗说亮话。
各自退去屋里伺候的奴子,李霜儿果然直指沈连城构陷皇后一事。
“构陷吗?”沈连城不以为然,“难道构陷隽妃的,不是皇后,是李夫人?”
“哼!”李霜儿哂笑一声,“你根本没有证据!那些所谓的人证和物证,都是你伪造的。”
“这又如何?”沈连城不以为意,“天子信了就行。”
“真是想不到,一生光明磊落的沈太傅,最疼爱的孙女儿你,竟是这般的……”李霜儿突然觉得书读得少了,一时间竟找不出一个极具羞辱性的辞藻来控诉对方!几乎是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于是在话语滞了片刻之后才接着道:“简直是个奸诈小人!上不得台面。”
“你们伪造证据构陷隽妃,难道就不是奸诈,就上得了台面?”沈连城反问一句,而后发笑道:“我知道了。在你们这种恶人眼里,一定觉得像我这样的善人、好人,绝不会做出任何一件颠倒是非黑白的恶事来。”
李霜儿没有做声。因为沈连城恰恰说对了!那些被人赞美,被人颂扬的所谓好人,所谓君子,如何会有这样的小人之举?
“谁规定了?”沈连城更是好笑地看李霜儿,“对付你们这种人,颠倒黑白和是非,有时候也是必要的手腕啊。”
“你就不怕我去天子那里揭发你?”李霜儿气恼不已,忽而恶狠狠地瞪着沈连城。
“去啊!揭发我啊。”沈连城几乎流露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揭发我的时候,你首先要有自己一套真相才是。不然,天子恐怕不会信你。”
不过是意气之言,说说而已。李霜儿当然知道,她没有办法揭发沈连城的谎言,除非……她将自己搭进去,告诉天子真相。
她又不傻?就为了一时意气做这样的事么?更何况,皇后倒下了,她是乐于观鉴的。
在这场战事里,无论是皇后输了,还是隽妃输了,她都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一个。
相对之下,她其实是盼着沈连城破局,扳倒皇后的。至于隽妃,她自认为自己留了后招,日后也能置她于死地。
结果沈连城没有令她失望,只不过用的方法,让她膈应得难受……
“李夫人来,就为跟我争论这些没用的?”沈连城也没了玩笑的兴致,于是端了几分不耐烦,直言相问。
李霜儿方才笑了笑,微扬了下颔,不紧不慢道:“你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还没有最终结束!我已查到那枚玉坠子的来历了。”
她的笑,愈加张狂和放肆。
“噢?什么来历?我倒不知。”沈连城故作糊涂。
“与你,与陈国公,都脱不了干系。”李霜儿不妨提醒一句,“等着吧!这一次,我可不只是要剔除隽妃,还为报复你,报复陈襄,报复所有让我弟弟感到痛苦的人!”
她这样直白相告,看来是自信满满了。
说实话,不由得沈连城镇定心神不生半点畏惧和警惕。
那枚玉坠子,落到多疑的天子那里,只要存在,便是个祸患。便是沈连城也不能保证,一时的瞒天过海,可保得了永世太平。
再者,李霜儿上一世是从夫人爬到了贵妃的位置,最终登上后位的那个人。她的能力,自是不能小觑的。
接下来她会做什么,又会发生什么,沈连城不得不防。
“沈阿蛮,”李霜儿向她走近了些,压低声音,又道,“你会后悔的。”
沈连城讽刺地笑了一下,“已经后悔了。”
李霜儿莫名。
沈连城方才回看她,接着道:“后悔嫁过你们李家,认识你李家这么些……自私自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