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秀却是听了风声赶了来,恰在沈怜儿刚出得开国郡公府时遇见了她。
看到沈如秀,这个真心待自己关心自己的二姊姊,沈怜儿是高兴的。
“二姊姊。”她迎了过去,真诚地牵了沈如秀的手道,“我正要去姊姊家拜望姊姊的。”
在北祁皇宫的日子,她唯一思念过的人,也唯有沈如秀了。
沈如秀已是泪花泛泛,抓着沈怜儿的手也在发颤,声音嘶哑问:“这么长时间,你在北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派人到处找你?”
沈如秀这般反应,倒让沈怜儿鼻头酸涩了。她扑进她怀里,“姊姊……也就你一个真心待我,会派人找我。姊姊……”她拥住她,却觉得拥住的是一把骨头,不禁退离一些距离,细看了看,心疼问:“姊姊怎这般消瘦?可是姊夫待你不善?”
沈如秀摇头,想到陈襄没了,更是泪如泉涌,“走,跟我回家。回家再说。”
若不是世间还活着一个沈怜儿,对陈襄的生死不抱希望之后,她恐怕就不要活了。这个世间,若是没有陈襄,也没有沈怜儿,她沈如秀活着还有何意义?
二人轿子也不坐了,手牵着手一直往王府去,当真是姊妹情深。
沈连城很快来到了太傅府。她将祖父祖母,还有长兄唤到一起,神情严肃,是要宣布一件大事的样子。
“我要与霁郎和离。”
当她沉静地说出这句话时,听了些风声的沈庆之第一个做出了反应,“天子赐婚是真的?”
沈连城点头。
“什么赐婚?”长时间以来总是称病在家的沈括,消息相对闭塞了些。
沈庆之气恼,“祖父可记得怜儿妹妹?天子封了她怜夫人,并将其赐婚给李世子。”
“天子封她怜夫人?”萧氏深感惊奇,凭什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沈庆之皱着眉,目光投向沈连城。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也不想清楚。”沈连城却道,“无论如何,天子赐婚圣旨已下,已是成命不可挽回。”
“那李世子的意思呢?”萧氏担心问。
“他难道敢抗旨不遵么?”沈括沉声,脸色也十分难看起来。
几人沉默了。
半晌之后,沈括抬眸对沈连城道:“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但就因为这件事你要和离,说不过去。李世子并着整个李家,都是不会同意的。况且,今时不比往日,他是正九命大将军了,岂是我们提出和离就能和离得了的?”
“我知道,不容易。”沈连城虚看着眼前,依然笃定,“但我不会委屈跟他在一起,绝不会。”
“阿蛮,你听祖母说一句。”萧氏语重心长,“虽是天子赐婚的平妻,但嫁进去了,在你这里也还是个妾。更何况,李世子对你一心一意,断断是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的。你何必往心里去?不如就当,府上多了个伺候人的奴儿。”
沈括叹了一口气,也道:“我赞同你祖母的说法。”
沈连城知道,他们以为自己要与李霁和离,是因为天子赐婚一事,所以他们不理解,不赞同自己。
“祖父,祖母,并非我小题大做,而是我……瞧不上他了。他不再是以前的霁郎。”她不能说天子和着李霁谋害了陈襄和三千将士,她能说的,只能是这些。“还请祖父祖母为阿蛮做主。”
提出和离,必须得娘家人出面才行。她一个人,决然办不到。
“可是出了什么旁的事儿?”沈括狐疑。
陈襄与三千将士的死,沈连城几欲脱口而出,但她还是忍住了。
祖父一生耿直,此事又涉及天子,她唯恐祖父知道了,会以天子太傅的身份跑去质问天子,无端招来杀身之祸。
“祖父祖母难道希望,阿蛮下半生都活在怏怏不快之中吗?”她没有回答沈括的话,只情绪颇有些激动地反问了一句。而后起身,跪到了沈括和萧氏跟前,“阿蛮恳求……”
“你这是做什么?”萧氏惊忙起身扶她起来,满脸疼惜和担忧,“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至于你如此决绝?”
沈连城紧抿双唇,没有做声。
“罢了!我们出面,为你做主。”沈括是最了解沈连城的,她不肯说的事,别人肯定问不出来。但她要做的事,无论如何,她都会做。那他这个做祖父的,也只有无条件支持她了。
“咱们做主,要以何由头?”萧氏没有胜算,“就因为李世子娶平妻一事?那可是天子赐婚。”
“自然不能用这件事!弄得不好,就是我们违逆圣意了。”沈括说着陷入沉思。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想不出什么利害的由头来。
“祖母,您还记得张氏吗?”沈连城望向萧氏,目光幽深,“是时候把她和孩子接回来了。”
萧氏和沈括一听这话,恍然悟到了什么。
“和离之事,待到两门婚事办后再提吧!”沈连城又道,“待那时候,张氏和孩子也回来了。”
“两门婚事?”萧氏却是反应不过来。
(未完待续。)
☆、第244章:熟悉背影
两门婚事,一桩自然是李霁与沈怜儿的,另一桩则是沈庆之与薛云的。
沈庆之的府邸已然辟了出来,就等下月婚期,迎薛三娘子薛云过门了。
听得萧氏一时反应不及的提问,沈庆之便起身上前,问:“大妹妹可是说我的婚事?”
沈连城噙笑点头,温和道:“我的事一闹出来,闹不好,恐怕会影响长兄娶亲。所幸长兄与薛三娘子的婚期也快了,就等你们办完吧!”
沈庆之却道:“妹妹既然想和离,那在李家便是一天也待不下去的,不必顾及我。”
“阿蛮说的有道理。”沈括思虑再三,终于做下决断,“和离的事,等庆儿婚事办了之后再提。”
“也好。”萧氏思忖着也点了点头,喃喃道:“阿蛮想和离,怕要费些心思。我们有把握之后,再请沈李两族里的长辈坐下来好好相谈。”
“有祖父祖母出面,阿蛮就放心了。”沈连城很感动,祖父祖母这样支持自己的决定。
再言说几句,她便告辞离开了。
她走后不久,沈庆之便跟了出去,关切道:“大妹妹,虽然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相信你是对的。但你要和离的真实原因,连我也不能说吗?”
沈连城苦笑,轻点了点下颔,“不可说。”
“也罢。”沈庆之叹了口气,又轻抚她的臂弯,“那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你放心,长兄一定争取升官,得天子重用。将来无论你要再嫁还是怎么,我都能好好护你。”
真正的亲人,便是如此。
只听他这一句话,沈连城在这瑟瑟之秋,便已感觉温暖如春了。不过,想到“得天子重用”几个字,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嘲讽。
那样心狠手辣,眼里只有利益的天子……得到他的重用又如何?
“长兄,”沈连城想了想,终于道:“成为让天子重用之人,不如成为能够牵制天子之人。”
沈庆之一惊。这个道理虽然浅显易懂,但他不明白,沈连城如何突然这样说。
“你知道天子如何看祖父吗?”沈连城问了一句,不待沈庆之回答,却又接着道:“祖父得天下百姓爱重,满朝文武,半数人都与祖父有些交情。地方上,祖父的僚客更是无数。天子该是嫉恨祖父的,却又对祖父无可奈何。”
“你想我成为祖父那样的大官?”沈庆之也期盼有一天,能跟祖父一样威风八面,造福百姓。
沈连城却是笑笑摇头,“做官能做到祖父这样,毕竟是少数。况且,有祖父前车之鉴,天子往后,该是不会容得下谁处在一个高不可攀的位置,一处就是十几二十年。风水流转,昨日是陈襄,今日是霁郎,来日那个人,还不知会是谁。”
沈庆之越听,倒越加糊涂了。
“长兄以为主管土地和民生的地官府如何?”沈连城话锋一转,“北祁已灭,西戎、南梁便是跳梁小丑。天子虽崇尚武力治国,扩大的疆土,终须文治来守。”
“我懂你的意思了。”沈庆之漂亮的双眸立时变得明亮起来。
长兄一点即通,沈连城深感欣慰,最后不忘补充一句,“无论如何,想民之所想,忧民之所忧,选择与百姓为伍,总是最明智的。”
“嗯!”沈庆之重重地点头。
“我回去了。”沈连城委身,方才离去。
看着她笔挺的后背,个头虽小,但沈庆之却觉她异于常人的高贵和聪慧。
他很庆幸,这个女郎是他的妹妹。
而在沈连城回开国郡公府的路上,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顿时心跳失速。
那背影,像是陈襄!
但那背影在街尾几乎一闪而过,她惊觉之后仔细看时,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落轿!”她还是要过去看个究竟。
她下得轿舆,却不让任何人跟着,独自往那边街尾走了去。
拐角处,果真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他的个头,跟陈襄几乎一样高大。他五官精致,皮肤却很粗糙,还长了满脸的络腮胡子,显得有些邋遢。
这样的脸孔,绝不是陈襄的。
陈襄会易容之术,这个人,会否是他?沈连城盯着他,“陈襄”两个字,几欲从她喉咙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