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庆之稍有犹豫,终是点头应了。
兄妹二人一出现,便引来了许多羞涩而炙热的目光。二人自是不以为意的,这样的目光,他们在临安城也经常触碰。
而就在二人边走边看的时候,一个十六七岁如青菱一般成熟稳重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她衣着讲究却不奢华,梳的发髻也是京都大户人家的奴子惯有的发髻。她一上来,便是不失礼仪问询沈庆之的来历。
沈庆之这是被哪家小娘子相中了?
沈连城循着奴子来的方向,果真看到一位个头跟自己相当的小娘子,手执桃花扇半遮着脸面一个劲儿往这边瞧。想来,这位小娘子便是这奴子的主子了。
看她肤如凝脂,体态尚可,沈连城便仔细地瞧了瞧,终于见到桃花扇后的皓齿明眸,不禁向沈庆之挑了挑眉,而后问跟前的奴子:“你是哪家的?”
“武成侯府。”
听得这四个字,沈连城的笑霎时僵了僵,心头更是少跳了一拍,忍不住问:“你家娘子是?”
“我家娘子是武成侯府三娘子,名作薛云。”
“那……”
沈连城还要打听,沈庆之却是微摇了头拦了她,而后对那奴子歉意道:“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途经京都,不日便要离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一眼薛云。
他的话再是明了不过,那奴子咬着嘴唇,不得不走开了去。
“长兄,你看也没看那小娘子一眼。”沈连城深觉遗憾,目光还追着薛云沮丧的背影,“我看了,挺好看的……”
“我们上车去吧。”沈庆之生怕招摇,再遭了什么人。说罢,他顾自往车驾里钻了去。
沈连城看着薛云的背影,想着桃花扇后那张好看的脸,不由得想起薛戎来。
薛戎也是个英俊的男儿,只不过,他的英俊与沈庆之不一样。他就像个英雄,一身武功,时刻备战沙场。经年习武,导致他身形健壮,皮肤也呈显出好看的麦色,挥汗如雨的时候,尤其魅惑人心……
好想他啊,如果可以,沈连城想去见见他。但不知他,会否像上一世那样爱上自己?
进到车内,她噙着笑,仍是心有所思的样子。
沈庆之知她对薛二公子芳心大动,不免有些担忧她。想了想,他终于问:“大妹妹对薛二公子,当真……”
“沈阿蛮?”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车架外响了起来。
沈连城探头一瞧,竟是看到了韩家三公子韩阙。他正与开国郡公世子李霁一起,几步便走了来。
李霁一身光鲜亮丽,仍是拿着那把折扇,摇啊摇的装作是翩翩君子的模样。沈连城只看一眼便是嫌恶。
原本意外见到沈连城,李霁心头还有一刹的激动,见他嫌恶自己的那一眼神情,他原本想笑的脸霎时僵住了。倒是韩阙,撑着车轱辘,歪着身子便是嘴角噙笑问:“你怎么也来京都了?”
沈庆之答了韩阙的话:“我们来京都,是给我们祖父和叔伯们送南宁的桃子来了。”看一眼韩阙身后的李霁,也微点了点下颔,算是招呼了。
“你们去过南宁了?”韩阙问着便朝后头从车里张望。想着南宁的水蜜桃,嘴有些馋了。
沈连城看出韩阙小馋猫的心思,当即下车追了过去,一把从后面抓住他的衣裳,硬将他探进从车里的身子给拽了出来,毫不客气道:“这些可不是你能染指的。”
韩阙被拽的有些狼狈,整了整衣裳,挺身道:“大不了我再去一趟太傅府,向尊祖父讨要几个便是。”
“你去过太傅府?你去太傅府做什么?”沈连城惊疑而问。
这一问,韩阙立时老实了,看一眼李霁,之后却又是忍俊不禁的样子。
沈连城方才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李霁,“你们去找我祖父做什么?我祖父竟然见过你们俩吗?”
辅弼天子的祖父,那么多公务要忙,哪来的兴致去见这两个少小子?可听韩阙的意思,他们的关系似是已经到了他管祖父要桃子,祖父也会分他的程度!
看沈连城不明所以有些心急要发火的样子,李霁心感畅快,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尊祖父已默许我开国郡公府向你晋阳公府下聘了。”
“下聘?”沈连城的心情,可说是好端端走在街上被人泼了一盆洗脚水。
韩阙终于笑出声来,还躲到李霁身后大声道:“我表兄想娶你为妻!”
沈连城只觉自己两只耳朵分明发出了“嗡嗡”的声响,浑身的汗毛也都立了起来。心头,更是有一把烈火,越烧越旺。
“如何?嫁予我为妻,高兴吗?”李霁故意而来的问询,分明是挑衅。他手摇折扇的动作,越发轻快了。
见沈连城脸色难看至极,早已蹙了眉头下得车来的沈庆之怕她临街发威,忙走上前,也是忍了心中不快,尚且好言好语劝李霁道:“李世子,我知道上回在韩府,我大妹妹将你推入水中有失礼仪,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李世子若想以此报仇泄恨,实在失了稳重。”
“横竖我都是要娶妻的,娶谁不行?”李霁出言不逊,目光落在沈连城脸上,似是在等待看她气得发疯的样子。
沈连城却在这个时候缓和了脾气,哂笑道:“我沈连城嫁鸡嫁狗不会嫁你李世子。”
“这可不是你能做主的。”李霁不以为然地笑。
沈连城睥睨视之,很快拉了沈庆之回到了马车内。
☆、第017章:祖父
来了太傅府,见了祖父沈括和祖母萧氏,沈连城对李霁胡闹一事却是只字未提。她乖巧地献上了从南宁带来的水蜜桃,又将沈庆之推到了祖父和祖母跟前,对他的才学好一番称赞。
沈括看沈庆之的样貌像极了儿子沈忠书,多看两眼自是难免的,又听得沈连城夸他好,一时来了兴致,竟拿文章考他。
沈庆之初次这般近距离面对祖父,心头有些紧张也是自然的。不过,面对沈括的提问,他都答得一等一的好,倒不辜负沈连城对他的期望。
沈连城一边给祖母萧氏捏肩捶背,一边听祖父和长兄谈论学术,好不惬意。
沈括摸着花白的胡子,听了沈庆之对一些文章的独到见解,连连称好,终于眉开眼笑地夸道:“你们父亲不学无术,倒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此番来就不要回去了,留下,争取考到国子学堂去。”
听言,沈庆之仿若在梦中,一时惊喜,竟不知所措。
“我早该带长兄来看祖父才是。”祖父当场留下沈庆之,是沈连城也没有想到的。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很高兴,有一种立了头功的感觉。
沈庆之适才回神,连连谢过祖父意欲栽培之恩。他想,他的人生从此便不一样了。再看沈连城,他更是感激她。
“祖父,祖母,你们吃桃吧!我跟长兄下去歇着了。”沈连城说罢告辞的话,却是凑到祖父跟前,俯身在他耳边低语,神秘道:“晚上我去书房找您,有不得了的事儿。”
“好啊,好。”沈括一脸的高兴,他最喜欢的,便是沈连城这般古灵精怪的样子了。沈氏孙字辈,再没有一个女儿性子如她一般活脱。
出了花厅,沈庆之异常郑重其事地向沈连城道了谢,还说:“若不是因了大妹妹,我沈庆之哪里能有今日?”
“别这么说。”沈连城微微而笑,“长兄本来优秀,没有我,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取功名也是迟早的事儿。”
沈庆之谦虚摇头,笑着,终还是问沈连城:“大妹妹如何不与祖父说道李世子的事?”
“李世子那种人……”沈连城思虑着,神色有些阴沉,忽而又有些狡黠,“就让他枉费心思闹去吧!”
最好是闹得沈李两家长辈们也翻了脸,连同袍之谊也发展不下去。
沈庆之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多问。他只觉沈连城是个有主意的,用不着他为之操心。
是夜,沈连城抱着彩云巷白衣男子的画卷,来到了沈括的书房。
“祖父可识得此人?”摊开画卷,沈连城开门见山。
沈括看到画卷上的人,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他看一眼沈连城,又将一只手挡住了画卷上男子那半脸的疮痍,瞳孔也放大了些。
沈连城忙将自己的遭遇和这画卷的来历说给了祖父听,希望能提醒他让他想起些什么人来。
“陈后主?”沈括道出这三个字,是满怀不信的。
“陈国后主?”沈连城惊疑地看祖父。
“他十六年前就死了,是我斩下他的头颅,挂在了城墙外头。”
传说中的陈国后主,空有仪表,然却软弱无能,荒淫无道,终遭了亡国的命运。但他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么,画卷上的人,是他的后人嚒?
“当年,不知是谁在陈国的皇宫放了一把大火,两岁的小皇子陈襄不见了。”
这么说来,画卷之人的身份便可以解释了。绝美的容颜,却落了一边脸的疤痕。他,就是陈国的那个二皇子吧?
他回来复仇了。或许,沈家后来遭来灭顶之灾,跟他也有关系,只是沈连城这个后宅之人并不知情罢了。
可是……
“我认得你,你还不认得我。”
“时机一到,自然就认得了。”
若按着他说的发展,上一世他该是在沈连城的生活里出现过的。可回想起来,沈连城绝没见过一边脸是那副模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