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爵虽说难听了点,但一来不用加重民间负担,二来又可以迅速聚敛财富,难怪为刘彻所用。
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
刘彻不是那种事到临头才作打算的人,他应该早有计较。
这般想着,阿娇仰头直白地问道:“阿彘你预备怎么办?国库里的钱支撑不住几场大战了。”
“桑弘羊给想了个办法,在全国上下推行算缗。责令巨富自报财产,陈报不实者,罚充军一年……”
“不行!”
还不等刘彻详述,阿娇就急切地打断了他。
“阿彘,现下天下富足安定。若是推行算缗,虽可马上把国库填满,但是繁荣的民间商业就会大伤元气。”
汉时城市的发展已然不可小觑,长安城的人口此时就已经约百万之多,全国上下有十大中心城市。
至于二线三线城市,更是鳞比栉次。
城市的发展繁荣,自然是依托商业的繁荣。
刘彻前世时推行算缗,短短几月内就得民财以亿计。
在颁布算缗令后,在民间受到了阻力,许多商贾不肯报出实际家产。
于是,刘彻又下告缗,即鼓励告发隐匿家产之商贾。
若是属实,奖励告发者被没收财产的一半。
此令一行,天下告发风气大盛,无数巨富和中产之家因此破产,政府收敛来的财物土地不知几何。
刘彻将没收的财产分配给水衡、少府、太仆、大农等部,用以设农官,经营农田。
没收的奴婢被分到诸苑养狗马禽兽,或从事杂役。
如此一来,国库自然充裕,又使许多赤贫之户在告缗中获得了财富。
一时间,天下竟然露出一种盛世的繁华来。
但阿娇知道这不过是泡沫般的繁华,要知道在告缗中被下狱的商人达到了十万人,这几乎摧毁了欣欣向荣的民间商业。
其实认真说起来,也不能怪商人们逃税。
算缗之政对商人来说委实苛刻看点,已经算是重税了。
算缗对各类商人征收财产税,税额为每二千钱纳税一算。
手工业者略轻一点,税额为商贾的一半,即每四千钱纳一算。
凡不属于国家官吏、三老、北边骑士而拥有的轺车也须得算税,皆令出一算,商贾所有的轺车则为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
若是巨富,虽使他们大吐血,到底也活得下去。
但若是小商贩,这样的重税足够他们家破人亡,又如何不逃税?
阿娇非常能理解刘彻如何要对商贾征收重税。
一来巨富豪商和权贵串联起来,足够威胁到中央的统治,是以才有了迁茂陵令。
二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汉时的自然经济基础就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
更何况稳定的农业发展百姓安居乐业,专心劳作。
既可使国库粮仓充盈,无粮荒、动乱之虞,也可使无侵扰之虑。
富商巨贾和中小商人,大量兼并农人,“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并不为奇。
因此历代统治者都把发展农业当作立国之本,重农抑商不是没有原因的。
更何况经商重利吸引着许多农民舍弃土地,从而削弱了帝国的统治基础。
若是用后世的眼光看,这其实也就相当于收个人所得税了。
只是收得太重,使得商贾不得不避税不交。
☆、第四百三十四章 政策
阿娇眼睛一亮,“不如以每月收入来收税,而且施行阶段性收税。收入超过多少收当月收入的百分之多少,超过这个范围又收多少。可逐步增加税率,如此巨商无法聚敛财富,小商贩却可以繁荣发展下去。”
刘彻一听也为之叫好,如此既保证了民间商业的繁荣,也克制了巨富对天下经济的控制。
他搂住阿娇,笑道:“我们娇娇也是有几分应变之才嘛,只是平时不想。”
阿娇瞪他一眼,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拿她的智商开玩笑。
刘彻见好就收,正色道:“其实我还真没打算采纳这个计策,就跟你说的一样,此令一出,民间商业将大伤元气。我原是在心里计较是不是卖卖爵位,左右也就是个虚名。”
阿娇心道原来刘彻这么早就计较过要卖爵位,又听他道:“不过娇娇说的也可以运作起来,朕也不收重了。从月入五千钱起征,初始税率百分之三,过万钱百分之十,如此类推,最高税率不过百分之三十。想必这些中产之家负担起来是轻轻松松的,还可叫国库多了一笔收入。”
月入五千钱,已经算得上是小富之家了,便是使奴唤婢也过的起了。
刘彻根本就是要保护最底层的商人,至于最顶层的巨富收的税率也不过百分之三十,是他们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想必真推行下去,不至于像前世一样遭到反弹。
虽然不可能像前世那样月余内就将国库堆满,但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刘彻也是想到了这点,当下就在阿娇额头上轻轻吻了下,说了句“我去写封手书”就急匆匆走了。
阿娇坐在榻上,不由想前世想必是将刘彻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才实行如此重税的算缗之政吧。
她倚在迎枕上,坐了许久。
三十八年对匈奴的战争,固然奠定了百年边境安定的盛世,却也使民间矛盾激烈。
汉武一朝后期,农民起义不断爆发,大者数千人,小者亦数百,有的郡被斩杀的起义者甚至达到了万余人。
刘彻怒而下沉命法,法令规定凡二千石以下至小吏察捕不力者,皆处死刑。
若不是刘彻晚年痛定思痛,下罪己诏,并令继任者与民休息、缓和社会矛盾,还不知后面会闹成什么样子。
但她还是为刘彻感到骄傲,历史上中原地区的农耕民族,唯一一次对游牧民族采取大规模骑兵作战,并取得最终胜利的,就是在汉武一朝。
霍去病更是喊出了叫人热血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千古名句。
人到底是该堂堂正正地活着,还是委曲求全地活着,这个问题就存在于人人心里,不用多问。
一个民族的血性,总该有人铸就。
何为国威?
汉血!
她能帮刘彻做的便是尽力规避战祸,延续强盛的汉室统治。
阿娇徐徐起身,在榻前的小案前坐了,扬声吩咐拿纸笔进来。
她细细地想过了,刘彻前世种种增加收入的政策已经是面面俱到了,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改进其中的弊端,然后把它们推行的时间提前。
在对匈奴连年征战耗干国库前,繁荣商业,促进农业发展。
国力昌盛,负担几场战争是没问题的。
至于其后把整个帝国带入泥沼的对大宛的战争,她会说服刘彻不要打。
更何况还可以以战养战,如果施行的好,绝对不会让大汉陷入到颓势中。
她回忆着前世刘彻的所为,一项项地记下来。
汉武一朝的经济政策,最叫阿娇印象深刻的自然是盐铁官营政策。
盐官营的办法是:民制、官收、官运、官销。
于大司农之下设盐铁丞,总管全国盐铁经营事业,于地方各郡县设盐官或铁官经营盐铁产销。
铁的生产则直接由国家垄断,包括直接组织开矿冶炼,铸造器物及销售,即控制了生产和流通的全部过程,不像盐的民制官收。
刘彻在全国设立了五十处铁官,专门进行铁器的制造.以上的财政收入均归于国库。
关于这项政策的施行,后世有论调以为此举打击了民间工商业发展。
阿娇真想呵呵他们一脸,若是把盐铁经营权交出去,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吧。
盐,是天下万民每日所需的必须品。
一旦商贾有了食盐专卖权,盐价只会居高不下。
普通老百姓想吃盐,难之又难。
但话又转回来,官营也的确有其弊病。
左右这是国家的,挣多挣少他们都只能拿到固定的薪俸,便能糊弄就糊弄。
可是没关系,咱们可以设置一个生产标准。
达不到生产规格,也不要想什么薪俸了,先打几十板子再说。
看你是要小命还是乖乖干活?
阿娇笑着在盐铁经营权收归官用上写下了自己的改革之法。
说到盐铁收归官用,自然就不得不提同样利润巨大的酒类生产了。
汉时酒业酒业开放私营,天下巨富有许多都是由此起家。
到桑弘羊主管财政时,便大笔一挥把煮酒之权也收归国用了。
由大司农属下的斡官经管,郡国设榷酤官代办具体事务,酒利上缴中央。
酒榷与官营的盐、铁并称“三业”,成为汉时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
桑弘羊说来也真是不容易,他想着法子挣钱,刘彻就想着办法。
但在施行了十八年后,便被废除。
因为酒与盐铁不同,它是吃穿不愁的人才能享受的东西,正所谓“宾昏酒食,接连相因,析酲什半,弃事相随,虑无乏日”。
普通百姓吃饱穿暖都需要努力,即便手里有点积蓄,也是决计舍不得拿来喝酒的,因此这是中上阶层才享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