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者她需要他理智清醒地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对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转,是她格格不入。
她走到猗兰殿才醒过神,刘彻是太子了,已经不住这了。他现在已经住在含丙殿了,她却下意识地还是往这走。
她转身刚要走,殿门开了,一个小黄门跑来说太子请。她有点诧异,刘彻竟然在这?跟着小黄门进了殿内却没有看到刘彻。环顾一眼四周,殿内竟然没有别的伺候的人。
她看了一眼这个没多大的小黄门,正待问他。
小黄门已经跪下了:“翁主,太子爷从早上进了这殿来就没有出来,也不要奴婢们伺候。幸好您来了,奴婢就自作主张请您进来。还请劝劝殿下看顾身体,用膳吧。”他一边说一边磕头,不一会额头就青紫一片。
阿娇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就进去了。
她是在那个小暗室找到刘彻的,她进去时他正在专注地想着什么,甚至连她进去他都没有发现。
她上前轻声地叫了他好几声,他才醒过神来。看到是她,他神色也放松下来了:“阿娇姐,你怎么会来?”
阿娇在他身边坐下:“我也不知道,一时忘了就走到这来了。”她看了一眼刘彻问他:“你怎么了?”
刘彻眼中流露出悲伤:“大哥死了。”他不喜欢大哥,但也仅仅是不喜欢。到底血浓于水,当大哥真的死了,他心里闷地几乎喘不过气来。母后却私下为之欣喜,他无名的愤怒又多了一层。
刘彻深深地看了一眼阿娇,直言不讳地说:“他是因为我死的,是父皇杀了他。”他语气悲凉,双眸黯然。
阿娇为他的早慧至此又是心惊又是心疼,早忘了那一点无来由对刘彻的不满。她看着才九岁便已要面对残忍与鲜血的他,不禁鼻子一酸,忍不住像平时馆陶劝慰她一样,抱住了他。
刘彻怔了一下,把头放在她的肩上。用手轻拍安慰她道:“阿娇姐,不用安慰我,我不值得安慰。”他的泪却终于流了下来,浸湿了阿娇的肩头。
阿娇明白他的意思,他可以为兄弟“畏罪”自杀难过,但不能因为知道景帝逼死刘荣难过,这会寒了景帝一片为他的心。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刘彻没有杀他,更没有杀他的心。但刘荣的确是因为他死的,他心里充满了内疚不安和悲伤愤怒。
他才九岁,还不是后世那个杀人如麻,甚至杀子杀女眉头都不皱的汉武大帝。
阿娇心里泡满了酸楚,外祖母叫人心疼,刘彻更是叫人心酸。她抱紧了刘彻,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她能说什么呢?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能说舅舅错,也不说不出来叫刘彻心冷一点硬一点。
窦太后到底没有杀了郅都,景帝将他免官还家。
未几月,沿边数郡告急。匈奴铁骑犯边的烽火甚至在甘泉宫都能远远望见,汉朝并无得力边疆大史,于是苍鹰郅都又被启用了。
汉景帝派专使到郅都家乡河东郡杨县,拜他为雁门郡太守,命他抗击匈奴,并特许他不必按常规赴朝面谢,由家中直接取道赴任,“得以便宜从事”;一切事情,酌情裁定,先行后奏。
郅都威名在外,才抵达雁门郡,匈奴骑兵便全军后撤,远离雁门。“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春秋笔法,不褒不贬。成帝时,大臣谷永赞他:“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向沙幕。”誉他为“战克之将,国之爪牙。”
这只苍鹰到底最终被折断了翅膀,从蓝天中陨落。
窦太后听到关于郅都勾结匈奴的谣言,明知道是假,因心有旧恨,以此为借口下旨入罪郅都。景帝为他求情,说他是忠诚。窦太后惨然反问他难道刘荣不是忠臣吗?窦太后不能把孙子的仇记在景帝身上,只能把满腔愤恨发泄在郅都身上。窦太后何尝不知道景帝为刘彻的心?又何尝不知道郅都是忠臣?但此恨难消。
景帝无言以对,最终郅都被赐死。
苍鹰就此陨落。
郅都死后未几月,匈奴骑兵复侵雁门。
阿娇对郅都感受比较复杂,郅都作为酷史,在民风质朴的汉代首倡严刑峻法。但更多的是对这个抵御外辱、铁骨铮铮的苍鹰的敬重,他死的可惜,但她却没有半点办法。
☆、第十四章 大婚
前143年,大汉帝国的另一颗将星也黯然陨落了。条候周亚夫因小过入狱,绝食吐血死于狱中。
这是景帝又一次为刘彻拔刺,景帝近年愈来愈觉得身体江河日下,力不从心。但是太子年少,能为他铺平的路景帝想尽量为他铺平。
周亚夫是文帝对他的托孤重臣,言道关键时刻可用亚夫。景帝登基后即启用他为骠骑将军,最后官至丞相,人臣巅峰。周亚夫治军严谨,七国平叛更是彰显了他不可多得的为帅之才。
但周亚夫为相后,倨贵不已。屡屡顶撞景帝,景帝想封王信为候,他以高祖言异姓无功不得封候的祖制强硬拒绝了景帝。及至匈奴将军许卢等五人来降时,景帝高兴不已欲封候鼓励更多的匈奴人降汉。又是周亚夫出来泼冷水,言称:“他们背叛了他们的单于来降汉,是为不忠。怎么能给这种贰臣封候?”
景帝说:“丞相议不可用。”没有退让,给他们封了候。周亚夫失落之下称病以示不满,景帝索性免了他的丞相。
此后,景帝又试探了周亚夫一次,如果他脾气改了,景帝还是很想把他留给太子用的。但是景帝再次失望了,即便是在景帝面前,景帝刚说了个“起“,他就马上站了起来,不等景帝再说话,就自己走了。
这等权臣,留给太子,将来只怕会掣肘太子。
去年,同胞兄弟刘武已经先去了。他的时间也不多了,磨不平他的性子,就只能为太子拔掉。
政治风云的变幻莫测,目前来说和阿娇还有点远。今年年底,她和刘彻就要大婚。太子大婚仪式繁琐,整个侯府为筹备她的婚事从去年就开始折腾。
她是即将过门的太子妃,金尊玉贵。自然还是清闲的,只是到底就是前世也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女,成婚两辈子也是头一次。说不上欣喜,紧张却是有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最近几乎天天想的是大婚和大婚后的生活,却再也没有梦过一星半点关于婚后的梦。大多数的时候,她睡的很好,一夜无梦。早晨起来。神清气爽。
因着快要大婚,她不再进宫,主动避讳起来。虽说即便不避讳,也是没有人敢说她的。但因为她如此守礼,就是皇后都在景帝面前赞她说太子妃沉稳。
她不想进宫,她和刘彻青梅竹马长在一起,又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随着年岁渐长,刘彻几乎是在阿娇没有察觉中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她。上次进宫,他偷偷吻了她。虽说没有教人看见,阿娇还是羞红了脸。
更不要说平日里当着众人也无所避忌的维护,阿娇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了。她是有意跟刘彻处好关系的,却一直没有想过能和他有什么感情,或许下意识觉得他是不会喜欢她的吧。
她几乎是突然之间惊觉刘彻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他已经十四岁了,长得比她高出半个头,再不是从前的垂髻小童了。
她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她坐在家中的竹园中,叫海棠拿来躺椅。初夏的午后,实在是值得小睡一下的。尤其是进了宫后,怕是不得这样的清闲了。
晚上的时候,母亲从宫中回来了。她已经有快半个月都是歇在宫中,一则是为了多看顾去年痛失幼子的窦太后,二则是为了阿娇的大婚亲自照看着,生怕哪出了一点差错。
所以,她一回府倒叫阿娇意外了一下。
她顺便带回来的是刘彻打给她的一套新的首饰,做工精致,美轮美奂。最近阿娇不进宫,他便时不时从宫中送礼物来,什么都送,看到什么好就送什么。
刘彻和阿娇好,馆陶只有满心高兴的,拉着她只夸刘彻贴心会疼人,比阿娇爹好多了。阿娇只得装作娇羞满面的听了一会,心中不禁想到会不会就是因为陈午的不解风情,后来馆陶才会宠爱董偃?潜在的家庭不幸福因素啊。
从母亲房里出来时,夜色正好。天上没有一朵云,开阔的让人舒服,漫天的星光璀璨的几乎明媚了人心。她前世时几乎没有安静下来认真看过星星,现代人娱乐的方式太多,心也太燥。
前世的母亲是不是也在跟自己一样看着这同一片星空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自己是不孝的,让他们难过伤心却连满足他们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愿望都做不到。馆陶也是同样的爱她,给她所有的爱。自己实在是得到太多,这样哪怕将来失去什么也是应该的。
进宫后会怎么样呢?“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杜牧写的会不会就是她日后长门冷居的写照呢?
也无所谓吧,期待少一点,满足就会多一点。
无论历史是不是按照原定的轨道去走,自己也算是做好心理准备了。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凭自己改变陈家的命运,不要再让两个哥哥落得按罪赐死封国被废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