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微微垂眸,语气如往常一般,只道了句“无妨,阿檀不是外人。”
豆蔻得了阿梨的话,心里不敢有丝毫懈怠,越发谨慎道“豆蔻日后会多加些小心。”姑娘信任她们,将她们带进府,又教会了她们这般体面的本事,她们定是要帮姑娘看护好这些紧要的方子,即便那人是阿檀姑娘也不行。
阿梨又道“左右你伤在脸上,坊中的许多事务你便不宜再出面了,先安心将伤养好,等过几日伤口愈合了,试试我制的疏痕膏,或许能将这伤淡化一二。”
“多谢姑娘。”豆蔻眼中稍显落寞,心中仿佛揣了一团冰疙瘩,她果然让姑娘失望了?
“赵府的事你毋须记挂着,待我理清了来龙去脉,总不会叫你这委屈白受的。”阿梨瞧见豆蔻那副蔫蔫的模样,杏眸里溢出一抹浅笑,接着又道“你若是闲来无事觉得憋闷,便为我整理整理玉人坊的方子罢,有些东西用的久了,总要推陈出新才能经久不衰,你时常出门服侍贵客,想来也积攒了不少心得,此番正好可以用在这上头。”
豆蔻眼中一亮,惊喜道“豆蔻定不让姑娘失望。”
阿梨笑意更深“如此你便好生养着吧,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府了。”
“豆蔻送姑娘。”
阿梨听着身后又精神起来的清脆嗓音,心里便跟着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少年便该是这般模样。
第68章 晋江独发
阿梨想起自己那糊里糊涂的前世,心里便免不得升起一番感慨,虽说如今的自己仍是桃李待放的年纪,但到底那份心性再非昨日了。
就如眼下这般,她与君曜并排坐在这并不算宽敞的马车里,勉强也算得上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依着姑娘家再正常不过的心性,她怎么也该脸红心跳一番,即便不脸红心跳,也断断不该如她这般冷静自持,心湖里瞧不见半点波澜才是。
“阿梨,你可愿意与我一同上京?”街上明明灭灭的万家灯火透过车窗偶尔掀起的缝隙落在君曜眼中,汇成星星点点的热切期许。
“你可知我再不愿踏足那片是非地。”许是两人坐的久了,小小的车厢里渐渐有些闷热,阿梨随手支起手边的帘子,暮秋的晚风清清凉凉的,霎时便吹走了一室的烦躁,令人头脑清爽。
“京城有些事须得我亲自去一趟,方能料理妥当,你不想去也好,省的再想起往事徒增伤怀。”君曜说着,将阿梨收进怀中,又嘱咐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暂且忍耐着些,那赵府到底已有了些根基,你若与他起了冲突,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阿梨窝在君曜胸前,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做了保证,只是马车里光线昏暗,君曜有没有瞧见她便不得而知了。
这人马上就要出远门,算起来还是她们互表了衷肠之后君曜头一回出远门,她似乎该说些什么才是。阿梨脑子里转来转去,忽然发现自己竟难得的语拙了,她急慌慌的闭了闭眼睛,快速搜刮着当初她怎么讨好自己那便宜夫君来着?
“你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来?”阿梨兴致颇浓的把玩着君曜垂在腰间的玉坠子,马车里黑漆漆的,让她瞧不真切,只觉得这东西触手温良,应该是个宝贝,只是为何她之前从未注意过?
“我动作快些,一个月便也足够了。”君曜摩挲着阿梨的发,喉间发出愉悦的笑声“怎么,我还没走,你便舍不得了?”
“是啊,若是你不在的日子里,有人来欺负我可怎么办?”阿梨本是随口说说,谁想话一出口她竟无端的生出一股不安来,那感觉盘旋在心口处,惶惶惑惑的催促着她,迫切的想要寻一处安稳。
阿梨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紧紧圈住了君曜劲瘦的腰身,用力的将自己往他怀中钻了钻,君曜仿佛心有所惑,也回抱着阿梨,怀中分外依恋的人儿几乎要将他心头涨满“阿梨,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阿梨轻嗯了一声,声音更是腻人“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到了京城招惹些烦人的桃花回来。”
君曜问“若我真被那烦人的桃花缠住了怎么办?”
阿梨伸手拖住君曜的脸,借着车外微弱的光线,君曜脸部的线条如刀刻一般深刻而明朗,眸光深邃,似含了万千星辉,阿梨瞧得心尖一紧,痴痴的道“我也不知道,但我定是不喜欢的。”
“阿梨,等我回来。”君曜爱极了阿梨看他时那幅专注而又痴迷的模样,那一双水润润的杏眼里仿佛只藏了他一人。
阿梨往日里时常觉得玉人坊和白府之间的这条路长了些,今日却恨不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如此是否就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再不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可日子就是这般喜欢磋磨人,有些事即便心里有一万个不喜,也终是无法避开的,就如这马车终是会停下一样。
“那你可要快些,迟了我怕我会生气。”
待马车停得稳了,阿梨就着自己的姿势,速度极快的碰了碰那张令她肖想许久的唇,便麻利的下了马车,一溜小跑着钻进了府中。
那里的滋味与君曜往日的强硬蛮横截然不同,耳边是马儿踩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响声,哒哒哒的渐行渐远,那声音仿佛踩在她的心尖上。阿梨这才恍然想起,她竟忘了问君曜打算何时动身,懊恼之余,转念一想,自己何必这般心急,待明日得了空闲再去问一问便是,就算她忘记了,君曜临行前怎么也会过来给她告别的。
君曜摸了摸自己的唇,仿佛唇边仍氤氲着那抹馨香,深邃的眸子里是难掩的得意与欣喜,心道这姑娘总算是开窍了。
次日一早,阿梨在一阵清丽的鸟鸣中醒来,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棂将窗台上的君子兰笼进一团朦朦胧胧的光晕里,看着霎是喜人。阿梨这几日亲手照料这花,自是喜欢的紧,忙披了衫子起身,捧着那花细细的瞧了起来。
香织听见动静进屋服侍洗漱,刚进屋便听见阿梨发出一声惊喜的‘哎呀’,香织听的一头雾水,心道自家姑娘一大清早的怎么这般一惊一乍的,莫不是被昨日的事气的糊涂了。
虽是这般想着,香织手下动作不停,摆好了洗漱的一应用具,便凑到自家姑娘身侧,循着她的视线瞧了瞧,只见在自家姑娘那几根细白的手指拨弄下,那君子兰的花心见隐约可见几粒极小的花苞。
香织虽不懂这些花草,但近来知道跟着阿梨耳濡目染,也知道这君子兰开花十分不易,再加上这花本身便十分娇气,刚抱回来的时候气息奄奄的,本以为是活不成了,没想到被姑娘侍弄了几日,竟结出了花骨朵,教人如何不喜!
谁知,自家姑娘轻轻一叹,幽幽的抛下句“香织,这花我是不能再养了,一会儿拾掇拾掇将它物归原主了罢。”
香织一听,脸上的欣喜蓦地僵了僵,颇为不情不愿道“姑娘仔细照看了这么许久,为何要送回去?这本来是杜姑娘不要了的,咱们捡回来好不容易才养的这般精神,您舍得我都舍不得,这花您不是也喜欢的紧么?”
阿梨但笑不语,只道“你若喜欢咱们去坊间买一盆回来养着便是,这本来就是杜若的东西,怎好据为己有?”香织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阿梨也不欲与她多说,只当是小姑娘家被夺了喜欢的东西,一时不高兴罢了。“你莫要不高兴了,咱们早去早回,一会儿还要去玉人坊走一趟,我有些事要当面问一问阿檀。”
香织一听,立时来了兴致,好似那蔫嗒嗒的君子兰一般回复了生机,花枝招展的格外精神抖擞“姑娘,我这便服侍您洗漱。”
杜府那边倒也好打发,阿梨乘着马车到了杜府,连车子都没下,只命香织捧着装了君子兰的花笼下车,交与了杜府的门人,便又匆匆的走了。
待主仆二人走进玉人坊的时候,店里的伙计正忙活着整理货架,准备迎接这一日的娇客们,所以这个时辰的玉人坊里还稍显冷清。不过这也正好,少了些不相干的人,处理起家事来才能更加心无旁骛。
阿梨越过躬身问好的中伙计,目不斜视的径直走向二楼拐角处的一间厢房,阿檀近日不知怎么了,日日宿在店中。这事阿梨一早便知道的,虽说这是自家的店面,但她一个姑娘家日日宿在这里终归是不妥当。可再一想大娘那跋扈又护短的性子,她都不出面说什么,她这做表姐的又能说什么。
站在门外,阿梨抬手扣了门,几声过后,门应声而开。阿梨先怔了怔,她本想着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阿檀或许已经听到风声回家去了,又或者她依旧住在里面,只是不会轻易给她开门。阿梨想过许多的可能,独独没有想过,这门竟会开的如此干脆。
反观阿檀倒是面色平和,只是神情有些懒怠,那模样好似早已料想到阿梨今日回来见她。她开口道了句‘姐姐来了’算作问候,便自顾自的窝回了榻上。
“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恼我扰了你的清净?”阿檀虽说平日里娇纵了些,但每每见人都是意气风发的,格外精神伶俐,阿梨甚少见她今日这般心思恹恹,是以她话未开口,心底便软了几分。
“姐姐有话直接问便是,何必闲扯这些没用的,我知道自己给家中惹了祸事,姐姐有气尽管朝我发作便是。”阿檀卧在榻上,仰着脑袋,明明心里怕的紧,嘴巴里还振振有词,阿梨瞧着她那模样活脱脱似一只倔强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