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柔郑重道:“我出宫去了去见了一下赵大人。”
“赵高?见他做什么?”苌笛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喝下一口,觉得好喝,便又喝了一口。
子婴扒拉着白饭,指着大砂锅里的乌鸡枣汤,“我也要喝。”
苌笛欲起身,崔柔先一步,用只空碗呈了汤,放在子婴面前。
“谢谢崔姑姑。”子婴低头,咕噜咕噜的喝起来,连勺子也不用。
崔柔继续刚才的话题,“今日去探望长公主,我想起了扶苏公子还在上郡,便去赵大人那里打听一些情况。”
“结果如何?”
扶苏被去调遣上郡都快近一年了,也不知现在过得好不好。
子婴怔怔的抬起头来,双眼定定的看着屋里唯一的两个大人。
苌笛和崔柔两人谈话投入,没有注意到子婴沉痛的目光。
“赵大人那里,也没有他的消息。”
崔柔不可能把长公主今天的疯言疯语告诉苌笛,不管是真是假。
如果,假若,万一,是真的……她就坚决不会告诉苌笛。
“啊?赵高那里也没有扶苏哥哥的消息呀。”苌笛的神情微微失落,一口汤一口汤无神的往嘴里喂。
子婴也差不多和苌笛一个神情。
“不过——”崔柔话锋一转。
苌笛立马接话道:“不过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
苌笛懵逼脸。
“小圆没告诉你吗?”崔柔站起来在苌笛面前焦急踱步。
“告诉苌笛什么?”
子婴苌笛齐齐懵逼脸。
本想着小圆已经做了坏人,她就能做好人了,没曾想到头来,还是要她来做这个坏人。
小圆啊小圆,这事你做的忒不厚道!
崔柔再三犹豫,嘴巴被缝上似的开不了口。
“说呀。”苌笛有些急了。
“泗水郡近来匪乱横行,吕家被一把大火烧尽,吕老爷和吕小姐……不知生死……”
崔柔豁出去了,一口气说完这些,她注视着苌笛,觉得苌笛肯定接受不了。
“父亲生来结善,吕殊也乖巧懂事,怎么会招惹上匪寇?”
这摆明,就是阴谋!
“赵大人只跟我粗略的讲了一下,具体的细节,信使和小圆说了。”崔柔说道。
子婴动作快,立马跳下板凳,去门外把小圆叫了进来。
“姑娘,崔姑姑。”
气氛怪怪的,小圆缩了缩肩膀。
苌笛问道:“吕家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吖哟,我怎么又忘了……”小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把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崔柔说道。
“嗯是。”
小圆缓缓道来。
“就是吕家在泗水,被匪寇闯进家中,抢了财物,一把火烧了家宅。”
“呼。”子婴惊得掉了手中的筷子。
苌笛也吃不下饭了。
“没有别的了吗?父亲和吕殊,安好吗?”
“不知道啊。”小圆害怕的低下头,生怕苌笛因为自己延误了消息而罚她。
苌笛哪顾得上罚她,只一心在想父亲和吕殊的安慰。
“应该不会有事的,刘季是沛泽县的县令,凭他的能力,保住他们父女不过举手之劳……”
小圆插话道:“据说,沛泽县县令出动倾巢之力,剿了匪寇的老窝。”
苌笛一瞬间被堵了话,喉间像是被梗了一根细刺一样难受。
刘季一向稳持顾大局,为什么一怒之下跑去剿匪?该不会,父亲和吕殊真的出意外吧。
崔柔对苌笛的过去稍有了解,刘季这个人她也知道一些底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宅子被烧了,兴许,那对父女俩早就逃出去了呢?”她说道。
☆、第一百章 冰冷的噩梦
“对对对!”小圆点头如捣蒜,“只是宅子被烧,人不一定有事,姑娘你要放宽心,往好的一面去想。”
苌笛心急如焚,恨不得插双翅膀马上飞回泗水。
“见了鬼了,不提刘季的手段,单是吕蒋两家的姻亲关系,谁敢去找吕家的麻烦,还敢光明正大的入宅放火。”
崔柔抱了抱苌笛,拍拍她的背,安抚道:“你且先放心,赵大人已经派人去探看情况了,年后,应该就有回信了。”
路途遥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是极限。
子婴仰起小脸,道:“苌笛,有赵大人和刘季在,不会有事的,我们还是静下心来等他们的好消息吧。”
崔柔笑道:“你瞧,小公子都知道这个理,你何必自寻苦恼”
“可我还是担心他们……”苌笛蹙着眉头。
“唉,谁不担心他们呢,吕公一生坎坷,好不容易晚年可以享个清闲,女儿却不争气,又遭了这等祸事。”
夜雨窃窃,话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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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用过午膳之后,德公公派来的软轿停在芙蓉宫的门前,四抬的小轿比昨天那个粉色软轿大了许多。
苌笛七七八八的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子婴坐上软轿,朝内廷而去。
宫中采办纳供都是内廷管理,特别是后宫的衣食度裁,都要经内廷批报。
一身清丽的苌笛坐在软轿里,和子婴玩手谜游戏,子婴总猜不中,索性嚷嚷着头晕不想玩了。
“就知道你输了会耍赖。”
子婴眨了眨眼睛,坐直身子,摆出很正经的姿势,“哪有,我真的是头晕了。”
苌笛轻哼一声,斜身靠在软轿上,闭上了眼睛。
子婴可急了。
“喂,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他急道,“我真的头晕了。”
苌笛脩然睁开眼,两只像镜子般通透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子婴,子婴被盯得心里发毛。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呀,我心慌……”
苌笛百无聊赖的撇撇嘴,道:“既然头晕身体不适,就乖乖安静些,又吵又闹的,我嫌烦。”
不拆穿他已经够意思了,还吵吵嚷嚷,坏她清净。
“讨打!”
苌笛假装凶神恶煞,子婴立刻赔礼道歉,“好,我不吵你,你休息一会儿,乖乖的。”
他心里却嘟囔,苌笛昨天睡了一天,今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了午饭和他出来,现在又在睡觉。真是……猪啊!
果不其然,子婴就安静了一会儿,苌笛的呼吸就平缓了下来。
“真是头懒猪,天天就知道睡睡睡!被人卖了恐怕还不会知道。”他小声在心里嘀咕。
行至半刻钟,软轿停下。
子婴的两只胳膊撑着下巴打瞌睡,在软轿停下的那一刻,下巴从手心里滑了出来,被吓得三魂六魄都离了体,好半天还缓过来。
他看向苌笛,发现苌笛居然还在睡。
子婴:“……”
“喂,懒猪,该醒了!”子婴伸手拍拍她的脸,力道权当在报仇,却也不敢下手太重。
为啥?因为苌笛这个人是很记仇的!
你要是用左脚踩了她一脚,她绝对不会记成你是右脚踩的,或是两只脚都踩了。她只会狠狠的用她的双脚,把你的左脚踩残为止!
苌笛就是这么任性的一个人……
汗!
子婴心里掬了把辛酸泪。
“快醒醒,快醒醒,醒醒啊。”子婴几欲泪崩,他怎么会遇上这样让人头痛的人。
子婴叫唤了好一阵,苌笛紧闭的眼睫终于颤了颤,口中模糊不清的喊着:“冷……好冷……”
子婴歪着脑袋,喃喃道:“冷?”
苌笛抱住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看上去,貌似是真的冷。
可……她穿的衣服不薄啊,里三层外三层的。而且软轿材质面料防风,外面的冷气根本灌不进来。
“我求你了,我的姑奶奶啊——”
苌笛仿佛是听见了子婴近乎崩溃的这声呼喊,动了动手指头,幽幽转醒。
久处黑暗的双眼,接触到明亮的光线时猛地一缩,她连忙用手挡住双眼。
“啊哟我的苌笛,你终于醒了!”子婴如蒙大赦,道,“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该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要叫人给你办白事了……
最后一句,子婴忍住不敢说,因为他一旦说出来,苌笛绝对会拍死他。
苌笛适应了光线后,才放下手,一脸迷茫的看着子婴。
“到了么?”
刚刚在梦里,她仿佛置身在一个暗冷的冰窖里,很冷。
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子婴扯扯嘴角,一脸嫌弃的看着苌笛:“到了到了,赶紧下轿吧。”
子婴老气的叹了口气,掀开帘子跳了下去,轿边有四个抬轿的小太监和两个粉衣俏丽的看路宫女。
他们目不斜视,端立站正,即使苌笛和子婴那么久没有下轿,甚至方才子婴的叫声隐含捉急,他们也只是维持的本职,静立在外面。
苌笛走下来,对六人道:“既然已经到了,那就请几位回去和德公公复命吧。”
“那奴才们先行告辞。”
六人一板一眼的行完辞礼,抬起空无一人的软轿按原路返回。
六人沿着长长的宫道,转过一个宫殿角,没了身影。
苌笛子婴还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