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笛侧目,撩起帘子,看了眼外面屏住呼吸的群众,又若无其事的放下帘子。转头的瞬间,眸底闪过一缕寒芒,稍纵即逝。
“姐姐我们到咸阳了。”央鱼喜滋滋的道。
“嗯。”苌笛摸了摸子婴的头,子婴舒服的哼唧几声,她感受着车轱辘在石板街道上缓缓前行,忧心道:“扶苏哥哥不知道在上郡怎么样?”
子婴蓦地坐起来,焉焉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他想父亲时而严肃时而慈爱的眼神了。
苌笛又伸手摸摸他的头,道:“川先生不在了,你要更加懂事,听话,不能再使小性子了。”
子婴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微微嘟唇道:“川先生他去哪儿了,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来?”
“他性子随性,想去哪就去哪,他在你身上耗费了那么多精力,你万万不可让他失望。”
子婴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的点头。
马车突然毫无预兆的停下,央鱼好奇的小心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外面的情况。
“姐姐,是那个丞相家的嫡小姐,她和另外两个公子在路中央拦了我们。”
苌笛的眉毛一挑,暗道这位丞相嫡女拦路做什么。
子婴嘟着嘴放低声音道:“苌笛你仔细着点,那个李念玥是个活脱脱的花痴。”
“此话怎讲?”
子婴的眼中满是不屑的道:“我幼时丧母,皇祖父体谅我从小缺乏母爱,就想着把李念玥指给我父亲做续弦的。”
苌笛微微惊讶。
李念玥颇负才名,容貌绝佳,被指给扶苏做妃子也见怪不怪。
让她惊讶的是这事她竟从来没有听说过。
子婴继续说道:“本来婚期都订好了的,但是十八叔有一日到府中游乐,那李念玥就掉头贴上了十八叔,李丞相去皇祖父面前哭了一下午才取消了婚旨。”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三年前吧。”子婴咬着唇道:“那时候,父亲觉得这事不光彩,而且婚旨也没公之于众,他就隐瞒下来了,且不许府中任何人提及此事。”
嗬,扶苏瞒得够深的。
苌笛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把这事作为笑料也不错,改天好好戏谑扶苏一番。
苌笛心中打定主意,却见央鱼欲言又止,怯怯的模样看着苌笛。
“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会无缘无故的恼你的。”
央鱼再三思量,才轻声开口道:“前几日,我半夜起身解手,偷听到了阎乐和阎十两人在屋里的对话……”
苌笛眨了下眼睛,听她继续说。
央鱼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听到他们说,李念玥是要进宫当娘娘的……”
☆、第六十八章 一鞭子的仇
央鱼深呼出一口气,道:“我听到他们说,李念玥是要进宫当娘娘的……”
李念玥,当娘娘,呵呵。
“你怕什么,我又不生气。”苌笛拉过央鱼冰凉的手捂着,又给她搓搓,笑道:“秋日已经过去,入了冬,注意身子。”
央鱼动容,强忍下泪花,点点头。
子婴面无表情的撇过头,看着马车内的精致装潢,着力听外面的动静。
李念玥一身橙色艳丽的衣裙坐在马上,右手里拿着皮鞭,双眸眯了眯,傲人的视线落在被宽大车帘遮盖住的马车上。
阎乐不可微察的赶马上前,停在李念玥的面前,挡住她窥探的视线。
“李小姐。”阎乐有礼貌,且公式化的打招呼。
他现在的身份是大统领,掌管皇宫所有的禁卫军和御林军,看在老丞相的面子,阎乐对李念玥才礼遇了一点。
李念玥身后还有两个公子哥,侍婢不知去哪了。
一个病态羸弱,但气质绝佳的丞相嫡子李念年,还有一个花哨风流,游手好闲的兵部小侍郎。
这三人是咸阳难得一见的美人组合,有得天独道的家世地位,还有祸国殃民的容颜。
李念年没有说话,望着阎乐的目光平静慈和,阎乐对他微微点头,李念年舒开细淡的眉,浅浅回一笑。
李念玥问道:“阎大人此次离城,亲自去迎接回来的是何人?”
众人侧耳倾听,他们也想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何人。
阎乐笑道:“是扶苏公子的儿子,子婴小公子。”
众人愕然,居然是子婴小公子,不是华阳长公主?
李念年身侧的年轻人哈哈大笑了几声。
阎乐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回目光迎上李念玥的猜忌。
那人拍手,笑着伸出两根手指,道:“阎乐你当我们瞎呀,一个时辰前,我们分明还看到了两个女孩子。”
李念玥甩了一下手中的皮鞭,细长的皮鞭打在冷硬的青石地板上声音异常响亮。
阎乐右边的眉梢跳了跳。
这何俞越发无聊了,不找点乐子就不能过日子了是吧。
李念玥警示何俞一眼,才不疾不徐的向阎乐问道:“那个素裙女子模样清秀可人,该不会是子婴的婢女吧。”
阎乐一口老血梗在喉间,该说“是”,还是“不是”呢?
苌笛就安坐在马车内,阎乐要是此时倒向敌人阵营,说苌笛是一个低微的婢女,不知道苌笛会不会不高兴,直接掉头走人。
可是若是反驳了李念玥的话,他该如何解答,单是李念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
更不提旁边还有个看戏不怕台高折了腰的何俞。
“李小姐,本统领只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去接小公子回宫,陛下的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统领能猜疑的。”
李念玥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俏丽的眼角生出一丝戾气,喝道:“让你回话,哪那么多废话!”
她用力一甩鞭子,拇指粗的皮鞭就扫向阎乐,凌厉的鞭风说明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动真格的。
李念年激动的咳了两声,何俞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张子房没打算阻止。
阎十刚想动,便被张子房一个制止的眼神瞪住。
泥人也是有脾气的,何况是现在高位富贵的阎乐,他岂会让一个刁蛮的弱姑娘凭白打了去。
他伸手一拽,手缠上皮鞭,绕了两圈,往里一拉,李念玥顿时失去重力摔下马,幸好她有些武功底子,一个旋身的功夫就站稳了双脚。
“你大胆!”她怒颜横生,娇艳的面容更添了一丝盛气凌人。
鲜少有人,发怒的样子也能这么好看。
苌笛把子婴交给央鱼照看,施施然的走下马车。
众人只看到一个身穿素色衣裙的清丽女子出现在面前。
那女子的容貌说不上绝美,至少是比不上丞相家的小姐的,但给人带来了一种平和浅淡的感觉。细淡的娥眉,一双灵动、清澈如镜的双眸,把她衬得如天上云絮般高洁。
李念玥再美,也只是尘世间的娇花,比不上苌笛出尘的气质。
李念玥对苌笛充满了敌意,道:“你是谁?”
苌笛扬起干净无尘的小脸,勾唇道:“公子府的婢女,负责小公子的日常起居。”
“我没在胡亥宫里见过你。”
张子房愉悦的看了李念玥一眼。啧啧,不错不错,直呼胡亥的名字,看来关系不错。
苌笛走到阎乐身边,立定脚,笑道:“我是扶苏公子府上的婢女,小姐没见过我也是应当的。”
李念玥的目光闪了闪,分不清苌笛的话的意味,于是把目光扫向阎乐。
阎乐坐在马上,苌笛立在下方,但他觉得苌笛才是居高临下俯视的那个。
苌笛神色平奇的道:“阎大人,是么?”
阎乐咽下一口唾沫,感觉到自己心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
“是也不是?”李念玥行至阎乐的马前,扬起手上的皮鞭指着阎乐。
阎乐不喜欢这样被人挟持威胁的感觉,皱了皱眉,道:“是。苌笛和央鱼是公子府的婢女,几月前扶苏公子被先帝谴去上郡,便托付苌笛姐妹把小公子带往泗水。如今陛下登基,体恤兄长,就命我等去泗水将小公子接回。”
李念玥道:“所以就把她们姐妹顺便也给接回来了?”
“是的。”
苌笛始终保持着淡雅平静的笑容,在敌人面前,这副伪装从来没有被人攻破。
“大胆贱婢!”
李念玥猛地一喝,精编兽皮制的鞭子猝不及防的打在苌笛的右手臂上,就连离苌笛最近的阎乐都措不及防。
张子房立刻慌忙从马上跳下来,查看苌笛的伤势。
阎乐眸中止不住的怒火在燃烧,道:“李小姐,苌笛被扶苏公子奉为贵客,你这般行径,真是太过分了。”
李念玥面上故作无辜道:“阎大人你不是说她只是公子府的一个婢女么?小小婢女不懂规矩,本小姐只给她一鞭子,算是很给扶苏公子的面子了。”
她特地加重了“婢女”和“一鞭子”的口气。
苌笛冷眼看了李念玥一眼,这个女人赏她这一鞭子,她记住了。
“陛下念及兄弟之情,特接小公子回宫,李小姐你却当街鞭打小公子的婢女,莫不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苌笛不卑不亢的推开张子房,把右手放在身后。
李念玥不拿正眼看她,口气十分傲:“身为婢女,竟敢和小公子同乘一辆马车,尊卑不分,妄想攀附。本小姐这是替扶苏哥哥教训你这个不知尊卑的贱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