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将来要嫁的,和她真正喜欢的,到底会不会是一个人,却是说不一定。
楚雁南其实性子爽利倔强,她若是真打定了主意,就算庄王夫妇再怎么极力反对,最终多半仍是会妥协于她,她其实是可以用这种方法来达成目的的。
但,不知道为何,每次想起将来或许要与杜仲先共度一生,楚雁南心里除了羞涩喜悦之外,还总有些莫名的不安。
也正是因此,即使如今庄王夫妇已经急着选女婿,楚雁南虽然心急,却始终未将这件事捅到庄王妃那里。
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不安,但她到底还是有些迟疑。
正这般想得有些失魂落魄,楚雁南就听到了隔壁的包厢里传来的声响。
这茶楼的包厢倒不是那种用了屏风等物隔开的,两间包厢确实隔的是墙,不过却是木制的,隔音效果着实不怎么样。
先是一声明显是用了力气的关门声,然后是桌椅挪动的声音。
楚雁南下意识的就皱了眉头。
方才那小二不是说,隔壁坐的是寒山书院的学子吗?
怎的,动作却是如此粗鲁,半点不见学子的温文?
正疑惑着,她就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而面现惊讶。
“……赵常林,余庭安,你们三番四次的打扰我读书是想做什么?”
明明是同一个声音,但因为语气中那明显的不耐,听着,竟像是两个人了。
楚雁南一怔。
她与杜仲先相识也有一年多了,在她面前,杜仲先从来都是温润有礼的,又何曾像现在这样不耐过?
隔壁几人没容楚雁南多想。
一见着杜仲先,沉不住气的赵常林便是一声冷笑,“杜仲先,就你还妄称读书人?听说你家中早就有了一双儿女,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抱孩子吧,像你这无耻之人,若是也能考中进士,那才是老天不公!”
就算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般,楚雁南浑身都跟着一僵。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方才有人说,杜仲先家中早就有了一双儿女?
楚雁南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紧紧握着拳头,在心里期盼着杜仲先会否认此事。
但,杜仲先的回答叫她失望了。
“我的家务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说吧,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杜仲先皱着眉头道。
若不是这两人拿了当初之事威胁他,若是不出来见面就要他身败名裂,他才不会特意走这一趟。
也不知为何,他这右眼皮总是一跳一跳的。
赵常林还想说什么,稳重些的余庭安却按住了他的手。
“我们为何来找你,相信你也是清楚的,明诚兄如今身染重疾,若没有银子治病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余庭安缓缓道,“当初你窃用了明诚兄的谜底摘了那盏琉璃宫灯……”
赵常林又在旁边冷笑着添了一句,“还因此结识了一位官家小姐。”
余庭安看了赵常林一眼,“不管如何,你得到的那百两黄金的赏赐全部得益于明诚兄,当初明诚兄没向你讨要这些赏金,如今明诚兄有难,你至少要拿出银子来替明诚兄治病!”
虽然余庭安说话的声音不如赵常林,但他话中的分量却明显重了许多。
杜仲先绝不是什么视金钱为粪土的人,相反,因为自幼家中的拮据,他对金银更多了几分执着。
那百两黄金是元昌帝赏的,本就有着极为非凡的意义,就算没有意义,他也舍不得将进了他口袋的银子掏出去。
☆、第511章(月票220+)
看到杜仲先半点没有要接话的样子,赵常林再次冷笑,“你现在可是与那位官家小姐来往得极为密切,你说,若是叫人知道你不仅娶了妻,还有一双儿女……”
没等赵常林将话说完,杜仲先就先开口制止了,“休得胡言,杜某并无妻室。”
“你‘现在’当然是没有妻室,因为你为了攀附权贵将自己的发妻休了嘛,连带着一双儿女也不管不顾,听说你能够心无旁骛的读书还是得了岳家的助益,真是好一匹中山狼!”赵常林骂得痛快。
被人指着鼻子如此骂,杜仲先一张脸都气白了。
偏生,赵常林所说的都是事实,还句句戳在了他的心上。
那位燕小姐只看形容气度就知道绝对不是出自普通人家,而且最近还正是关键时期,只要能让燕小姐执意要嫁了他,那他可就是踏上一条坦途了。
但若是现在出了什么纰漏,那,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抛妻弃子,舍弃了以前那相对来说还算是富足的生活,为的就是攀上一个好岳家,若是因为赵常林和余庭安的胡搅蛮缠而把好事搅黄了……
他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起银子来,显然抓住“燕小姐”更来得重要。
这样一沉吟,杜仲先便道:“原来是明诚兄病了,明诚兄与我也是知交,如今他病了,我这个同窗当然也要略尽绵薄……”
话还没说完又被赵常林打断了,“行了,你也别装模作样了,在这里的都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德性,你借着明诚兄的光拿了那百两黄金的赏赐,我们也知道让你全部拿出来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拿出两百两银子来,我们马上就走,以后再也不来找你!”
赵常林也是被恶心坏了。
也不知道杜仲先自幼是在什么环境长大的,演起戏来几乎是毫无破绽,当初他们几人不就是这样被他蒙蔽的吗?
若不是出了琉璃宫灯一事,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的真面目。
现在想想也是幸运,早些发现只是损失了一盏琉璃宫灯,一些名声和那百两黄金,若是再晚上一些,谁知道杜仲先还会从他们这里骗去什么?
这种伪君子有什么做不出来,指不定吃了他们的血肉,最后还想要他们的命呢!
赵常林不知道的是,他只是胡乱这样一蒙,竟然就猜中了前世发生的事。
而杜仲先,一听到赵常林嘴里说出“两百两”几个字,就立即心疼得抽了抽嘴角。
他得了那百两黄金还是去年的事,这一年来他没了任何的收入来源,就靠着这百两黄金来支撑生活,到如今也只不过是剩下了五六百两银子而已,若是真的拿了这两百两出去……
但,想到赵常林所说的拿了银子以后就再也不出现在自己面前,杜仲先便咬了咬牙,一口应承下来,“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说好了,只要拿了银子,以后你们再要说什么,我可不会认!”
沉默的余庭安看了杜仲先一眼,“你放心,我们与你不一样。”
杜仲先闻言“哼”了一声,便叫了两人随他一起去取银子。
片刻之后,隔壁的包厢里便再没了声息。
顾青未看着到现在神情都有些呆滞的楚雁南,在心里轻叹一声,然后吩咐几个丫鬟,“你们都先去外面守着吧。”
秋岚和画屏自然是应声退下,楚雁南带来的两名丫鬟也看出了气氛有些不对,略迟疑了下,见楚雁南没有反对,也跟着退了出去。
好半晌,楚雁南才低声一笑:“可笑,简直是可笑!”
前不久她才与顾青未说了她与杜仲先的事,言语之间还将杜仲先夸了一通,这才多久,竟就让顾青未听到了杜仲先到底是个怎样卑劣之人。
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为了眼前的利益就能窃取同窗好友苦思的成果……
这样一个卑劣之人,他是如何在她面前装出品性高洁的?
是杜仲先的演技太无懈可击,还是她真的眼瞎到了识人不清的地步?
这一时的冲击之下,楚雁南也找不到答案。
包厢里沉默了许久,然后楚雁南才看向顾青未,“表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这次也是特意带了我来这里的?”
既然楚雁南问起,顾青未便也没再想瞒着她,“我确实是事先就知道……”
顾青未将上次在白马寺里听到的对话与楚雁南说了一遍。
至于前世发生的事,那些当然只能深藏心底了。
“我也没想到只是去上个香,就会听到这样的事,有心想与你直说,又怕你不肯相信,正好又听到那两人说要在这里约了杜仲先见面,这才想让你亲自来听上一听。”顾青未道。
说话的同时,顾青未也有些纳闷儿。
楚雁南虽然失落,但看着却又不像太伤心的样子,可上次说起杜仲先时,她又分明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啊。
别说是顾青未了,就连楚雁南自己,一手抚上胸口,也有些奇怪。
得知杜仲先的真面目,她最初当然是震惊和伤心的,可等那伤心渐渐过去,她心里剩得最多的,却是轻松与恍然。
难怪,即使已经与杜仲先互诉了衷肠,她却始终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于他,只杜撰了一个“燕小姐”,而且这些日子看着庄王妃为她操心亲事时,每次明明嘴已经张开了,却都没能将她与杜仲先的事说出口。
这,大抵便是她的直觉在替她做决定吧。
胸口的酸涩不是假的,但心里的轻松也是真的。
楚雁南深吸一口气,将所有因为杜仲先这个人而起的与伤心类似的情绪都压了下去,然后真诚地握了顾青未的手,“表嫂,这次真的要谢谢你,若不是你,指不定我就得做出傻事来,还要累得父王母妃因为我而被人指点。”